姜子虚红衣鼓荡,数千条极细的红线从他袖中钻出,在半空中织出一张松散的网,浑不着力一般轻飘飘地向帝释天飞去。

“卡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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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珩有些食不知味地咀嚼着手中冰冻的肉块,钟无琴不是烹制食物的好手,因此这肉块不仅淡而无味,中间还带着许多夹生的血丝,吃了几口,嘴巴里的血腥味儿便越浓重,十分叫人作呕。

“看来你的天道与我的天道是完全不同的。我想你大约是听说过一个道理的,这世间是一条长河,我们都是其中的鱼,修士只是其中略为茁壮一些的鱼,然而想要改变这条河,无论是多么强壮的鱼,都不可能做到。”

钟无琴用内力化开手中的冻肉,笑了笑:“你不要瞎想,大人说过不会,那便不会。”

翁仙讽笑道:“若是没有我,你岂非要冻死在这漩涡之中?可怜元蝉子一世英名,要是知道他用以成帝的宝贝被你当做一件衣裳披在身上,指不定便要从黄泉尽头爬回来与你拼命!”

这是一个仙人,他本是有能力救下他们所有人的。

原就是他们慕容家对不起钟无琴在先,以钟无琴现在的身份,愿意停下来听她说话已是十分好了。

姜子虚悠闲从容的步伐忽然顿住,他的眼睛里微微含着笑意,静静地凝视着从朦胧雨丝里走出来的三个老者。

玉止戈端详着此人满含畏惧惊恐的脸面,心中倒是不觉得奇怪。

雏鸟拍了拍翅膀,有些不太高兴地嘶鸣了一声。

姜子虚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那种平静和淡然几乎令站在一旁的敖皇浑身寒毛直竖,姜子虚此时显露出来的,是一种极其特别的杀意,甚至能够让他坚定无俦的道心上都生出裂纹。

“可堪一战。”玉止戈目光紧紧盯着场中游走打斗的二人,顿了一顿方道,“若是拼生死,他们——不如我。”

他直觉到了姜子虚的身上隐藏着许多危险的东西,一着不慎便有可能赔上自己的性命,只是如今为了长生秘境,他却别无选择。

这是一个形貌极其特别的男子,额上向外生长着两支水晶般的尖角,丝如雪,皮肤深蜜,端坐时肩背挺拔如刀,给人一种沉重、坚毅之感。

玉止戈眼睛一亮,照这么说来,常一觉很有可能仍然活着,这个人是一切的罪魁,找到他,必然也能顺藤摸瓜找到那半婴修士!

赤元门暗牢隐藏在群山峻岭之中,远远看去不过如一个十分普通的废弃山洞,玉止戈还未到达近前五丈,眼前情景便忽的一变。

“师弟。”姜子虚含笑迈进房门,这数月以来在心中越滋生的阴暗和焦躁似乎在这一瞬间便尘埃落定,道心之上,圆转如意,毫光隐现。

金色符箓中仿佛受到了触怒,盛大的金色灵光弥漫在幽冥之中,这灵光沉重如铅,几乎要凝成实质,玉止戈的神识脆弱无比,“嘭”的一声便在这灵光中碎成了千片!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出身平凡、饱经过人世苦楚的烧火童子,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悟出了绝强的御兽之法,并在之后修为一路高歌猛进,直至成为赤元门内门的第六位真婴境长老,开创下不世道统。

公孙想容受伤,余靖战死,而自己也被迫使用了赤元乾坤榜,在未来的十年中几乎没有一丝战力。

“掌门出手了!掌门出手了!哈哈哈,我看你们这些妖物往哪里逃!”

有人受伤了?这个人的身份居然需要赤元门掌门亲自照料?

秦非莲勉力勾了勾唇,硬是挤出了一个古怪狰狞的笑意:“小、小师弟厉害——咳咳,师兄甘拜下风。”

秦非莲一脚踏上比试台,整个石质的地面都仿佛震了一震,他背负着那把四五寸宽的阔剑,双手抱胸,脸上颇有些复杂地道:“想不到你我一战来得这么早,可惜。”

姜子虚浑不在意,弯身拾起那枚白色面纱递还给白雪颜,轻笑道:“白师侄,这一场是我赢了。”

玉止戈摇了摇头,长剑横指,垂着眼眸道:“多谢师兄好意,我心中有数,来战便是。”

金惜时敷粉一般白皙的脸孔顿时涨得通红,怒喝道:“秦非莲,别以为我会怕你!擎苍,上!”

玉止戈微微皱了皱眉,姜子虚的蛇尾将他缠得极紧,使他退无可退,这样的情况并不为他所喜,暗自握紧了打神锥,他才淡淡道:“你是谁?”

淳于峥和6青尘商量来商量去,最终决定送姜子虚一场富贵作为回报,哪怕他想要做人间帝王也必定为其达成。只是姜子虚执拗,淳于芍又哭着喊着死活不愿意离开这个小哥哥,这样闹了三五日后,淳于峥无法,只得将他收为记名弟子,给他一个虚高的身份好不受他人欺负,权当是尽了心意。

活着就要修道,活着只为长生。玉止戈也说不清他究竟试验过多少张可怕的丹方,熬练过多少次生死关头,方才能够强撑着活到一百五十六岁。

不仅仅是身形有了少年人的修长挺拔,连当年稚气的眉目也有了很大的不同,这是一个极美好的少年,看过去时便如世间一阵清风、一轮明月,无尘无垢,干净得要人性命。

“十二天香阵,冲杀!”这雪衣女子一双极美的眼中泛起丝丝苦意,却又很快被她遮掩过去,眼神如金铁浇铸一般冷冷看着江中浮起半个身子的化蛇,这化蛇方才出一道吐息击中姜子虚,本身似乎消耗也十分大,加之身上严重的伤势,显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面对这样的洪水,凡人几乎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之力的,百花坊的数名彩衣女子御驶遁光隐没在水浪里,尽可能地将落水之人一一抛接上船,时不时拍起的巨大浪花让这项工作变得举步维艰,然而这些女子却依然执着坚韧,即使衣衫透湿也丝毫不能减少她们的美丽。

玉止戈回过头,看着他的眼睛定定然道:“我知晓你的身份不简单,你将那株苦橘买回来,我必不会让你吃亏。”

“小师弟不愧是掌门青眼。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修为手段,我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王梦生冲玉止戈笑道,话头一转,“只是今日这事儿传出去却实在是影响不好,天下人少不得要取笑我们赤元门内互生罅隙。师兄在这儿便厚个颜,替白师弟向小师弟陪个不是,万望小师弟见谅。”

带着狐狸面具的青年抬头看了看天色,暮色四合,最后一抹余晖也被黑暗侵吞,眼中闪过一抹青芒,轻声问道:“师弟,你饿不饿?城中有一家八仙楼,那里三杯鸡做得十分好,你想不想尝一尝。”

那老修士长叹了口气,有些浑浊的眼睛仔细将玉止戈打量了一遍,感慨地摇摇头:“好、好,果然是好资质,定不辜负师傅一身好本事。叫玉止戈是吧,止戈为武,侠之大义,好名字啊,好名字啊!”

姜子虚轻轻握了握玉止戈的手,柔声道:“阿止待会儿进去了,莫要害怕,师傅是个好脾气的人,你的资质又上等,必然不会为难你,只是稍许问几个问题罢了。”

“非莲,我明日就带着你你小师弟回门派去!”余靖忽然站起,绕着玉止戈转了一圈拍板道。

“阿昔”玉止戈摩挲着右手手腕,那荆棘般的刺青上多了一个扭曲的金色字符,仿佛是个古篆的“痴”字,少年心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怅惘,仿佛不舍,更多的却是感激。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常家老祖留下的那套阵旗名为罗睺十狱杀阵,来头不小,似乎是当年他完成了某个极难做的门派任务,内门中一个地位甚高的真婴境长老赏赐下来的,一直被他当做压箱底的宝贝。玉止戈当初从静室的箱子中得到的宝贝不多,这套杀阵算是其中最珍贵的,只是好钢用在刀刃上,他也不求别的,能多护住他和常家一时片刻便已经足够好了。

“阿止,你可还好?”刺青中传来一道焦急呼声。

常一心收了法术,瞧着那捂脸女修冷笑道:“你是什么人?区区一个装纯拿乔的风尘女,也值得我家老祖事事相告?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些!”

常一心镇日里侍奉在主院,她与执着于世俗权利的兄长常一鸣不同,心思纯净一心向道,玉止戈虽不太耐烦,倒也不曾驱赶,算是默许了她的存在。

玉止戈脑中一清,正要一鼓作气再行突破,却现体内已然灵气告罄,丹田内一片空荡。玉止戈万分不甘,难道他,真的如此被天道不容,死过一次也仍是长生无望吗?

他不是玉十五,不是常老鬼,也不是风娘以为的那个玉止戈,更准确的说,他是来自异世的一抹孤魂。

梁欢艰难地笑了一下,这才彻底软倒,气息渐绝。

梁欢骂骂咧咧地走过去拎起了少年,见他胸前泅染一片斑红,胸膛更是隐有塌陷,想到还要找理由应付那常家老鬼,不由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啐道:“不知你梁爷爷冲撞了哪路神仙,真是晦气死个人!”

“尊主,时辰已经到了。”苏合冲祭坛之后走出,神情恭敬,皆因身着一袭无比素净宽大的白衣,在一众或死或伤的修士中便显得格外醒目。

“您的伤——”

姜子虚淡淡道:“无碍,你施法便是。”

苏合微微垂下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