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止戈有些艰难地转了一下脖子,迎面却对上一张满是惊恐之色的人脸,他们离得太过接近,因此哪怕隔着厚厚的冰层,也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绝望和畏惧之意。

当最后一只被护在众多精魂之后的年幼同族倒在它的脚下,被天水消融成一堆粉末之时,魍魉舔了舔自己染血的手指,一双如同幽火般的绿瞳静静地凝视着深入云层的山巅,嘴角渐渐拉出细长的弧度,露出满口尖利的牙齿森然笑道:“魑魅,你终归会落到我的手里!”

姜子虚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翘起唇角,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玉止戈就像是横亘在他心头的一座山岳,当差距太大之时,他反倒生不起当初那般扭曲嫉妒的心思来。

玉止戈拢了拢袍子,顿觉手脚生暖。

这样的哭声一下子便感染了很多人,他们纷纷用一种冰冷、仇视、复杂的目光看向飘在半空中的玉止戈。

慕容冰汀面上一白,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自然能听明白钟无琴话中深意。

“这两天在此界内随意杀害修士的人,便是你?”

慕容翎额上渐渐渗出冷汗,忙不迭求饶道:“仙师饶命!仙师饶命!小人不知就里,多有冒犯——还望仙师宰相肚里能撑船,放过小人一命。”

等到凌晨的时候,玉止戈睁开了眼,他一把跳出了地穴之中,浑身筋骨舒展,出一阵阵清脆的爆响,天明微蓝的光笼罩在他修长的身形之上,勾勒出一种独属于少年人的、清隽挺拔的轮廓。

“你叫什么名字?本帝很欣赏你。”

“师弟以为如何?”姜子虚右手轻轻搭在玉止戈肩上,神情闲适,仿佛眼前正在上演的并不是两名绝顶修士的斗法,而不过是两只蝼蚁所进行的无聊的争斗罢了。

老实说,他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此人就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除了这张表皮,似乎每一处都显得极为虚假。

薛敬木然点头。

玉止戈有些失望,秦非莲忽然顿了一下,才有些犹豫地说道:“不过当年我曾深入苗王山玉脉看过,罗睺十方杀阵并未崩塌,里面的尸体数与常家逃走避难的人数似乎有些对不上号就道龄来看,常一鸣一辈和几个有灵根的子弟并不在其中”

“来者何人!”

这是一个世间难寻的少年,他的美,干净得要了性命。

玉止戈神情淡漠,身躯挺拔如松,踏立虚空而巍然不动,冷声道:“你既被封印在赤元乾坤榜中,自然是长生路上的失败者,凭什么叫我下跪!”

曾经的他,只是赤元门外门中的一个地位十分低下的烧火童子,灵根驳杂,修炼困难,及至一百五六十高龄尚徘徊在道一境中期。

赤元门唯一的无我境老祖苍冥为保护护山大阵阵眼,与敌死斗,至今仍处在昏迷状态。

横幅中传来数不清的惨叫,内门弟子持有的身份玉牌却在此时撑起了一个盈盈的光罩,看上去柔弱易碎,却在这威力无匹的金榜之下护住了他们周全。

在主殿之前站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主殿的大门才从里面被人推开,满脸疲惫之色的淳于峥走了出来,他儒商般的脸孔上满是沉郁愤怒之色,玉止戈眼尖地注意到,他墨绿色的衣摆上沾着零星的血滴。

秦非莲比起他来更要凄惨,他的左手自肘部以下被层层厚冰封住,右手却被烧成了一团不足鸡爪大的黑色焦炭,星陨横躺在他跟前儿的地面上,剑身坑坑洼洼,似乎连最后一抹灵光都即将隐没,秦非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时有血沫从他嘴角喷出,围观的无论是普通弟子还是内门长老都有些震惊地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女娲在上,自打秦非莲入门以来,他们就从未见过他狼狈至此!

“小师弟。”

台下众人不由又出连绵的惊呼,连秦非莲兰若素等人也回过头来观看,原因无他,白雪颜面纱下的这张脸实在是美得乎了他们的想象,若是她笑起来,必然倾国又倾城,只是如今美人蹙眉,满面惧色,便不由使他们心生恼火,有志一同地瞪着始作俑者和他手里那柄青玉色长剑。

“玉师弟,我好歹也是丹心境中期,与你也不过一个小境界之差。你拿这入门法剑与我对战,实在是有失了公允,难免不叫师兄弟们觉得我有以大欺小之嫌。”柳予面色因气愤而略略红,说话却还是顾全了双方的面子,可见也是个性格十分圆融玲珑的人。

“滚下去,你不是我的对手。”秦非莲冷冷道。

“你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变成这样,就闻得更清楚。”姜子虚缓缓开口,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却合着某种奇怪的韵律,仿佛长蛇嘶鸣,在这样的静室中便尤其显得丝滑惑人。

姜子虚想要进入赤元门学习修仙之术,淳于峥替他检查完灵根后却是十分为难,姜子虚的资质但凡好一些他肯定二话不说便将他带进内门中学习最高深的法诀、道术,奈何他是五系杂灵根、体内筋脉闭塞、紫府紧闭,简而言之,这是一个真正的废物,哪怕千辛万苦入了门,终身也只能止步于道一境。

末法时期的天地已然大变浊气缭绕、天灾频,连仅剩的一些灵草仙根也产生了许多不可预知的变异。譬如这苦橘,在整个末法时期的世界就没有一株能用来炼制人欲丹的青色苦橘,有的,全都是比血还鲜红的妖异植株。

与五年前相比,他的小师弟,果然是真真正正地长大了。

那雪衣女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她有一双生得极美的眼睛,眼白微蓝,透着仿佛将这世间看透的睿智沉静,她幽然叹气,轻轻地拨动了一下怀中的白玉琵琶,一道庞大的灵力波澜从她周身泛起,这是一名极为强大的女修士,她的修为赫然已经在丹心境大圆满之期!

巨大的浪涛从江心而起,如同蛟龙脱锁般向着画舫和岸边呼啸席卷而来,数十米高的水潮扑打在岸边,来不及逃散的围观人群纷纷被卷入其中,不时有修士遁光向外飞蹿,却被一浪高似一浪的水潮迎头打下,那不知修建了多少年的堤岸被一截截冲毁,越汹涌狂暴的洪水如同一根万斤重锤,狠狠将这繁盛富庶的赤元城,敲成了一地狼藉残垣。

姜子虚笑道:“道一境后期罢了,不要说兰师姐在这里,便是你我,也足够对付了。师弟想要那株苦橘?”

“你妈——我不服!有本事——唔唔唔!”王梦生眼疾手快地捂住了白松的嘴巴,这厮刚刚喘过一口气来便要骂人,王梦生虽然并不待见他,第五峰却与第三峰走得相近,此刻也只得一边在心中咒骂一边出来替他打圆场。

“有缘自会相遇,何必急在一时。”姜子虚漫不经心道,又从别人架子上拿下一个更大些的狐狸面具套在自己额上,这只狐狸面具是黑色的,眼睛的形状狭长,两颊有烟云般的紫色纹路,带着一些难言的妖异冰冷。

姜子虚应道:“是,阿止是天生冰灵根,很得师傅的心意。”

话落,她便揽着淳于芍进了殿中,余靖嘴皮子抖了抖,甩了下袖子,脸色十分难看地跟了上去。

平定下心绪,余靖眼神火热地看着坐在姜子虚怀中静静喝茶的玉止戈,真是越看越高兴。这小孩儿不光长得好,最重要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天生一尊修道的好器材,以他的资质,入了门中又有各式资源辅助,不愁不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污泥如鸡蛋壳般从玉止戈身上寸寸剥落,渐渐显出他里面血迹斑驳的皮肤和残破不堪的黑衣,少年口中诵念谒词,神情冷漠如一尊神祇,光华渐敛,半响过去竟是同一个凡人无异了。

仙路渺渺三千载,未见长生终不改。他的道,难道就要仅止于此吗?

常琰向玉止戈见了礼,才与常一心匆匆赶去入口处,玉止戈想了想,还是架起遁光飞到天上,他的心里头有些不安,却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

玉止戈脸色苍白地落到地上,拾起那枚散着莹然紫芒的打神锥方感到了些许后怕之意。

常一心法印一捏,竟是在那碧落仙子跟前儿凭空凝出只绿色大手一巴掌拍在她脸上,紫绡宝衣虽覆盖住碧落全身,却到底也不能遮了头脸,这巴掌拍得脆响,碧落脸颊登时高肿,更兼嘴中凄叫着喷出一口红血。

玉止戈出关,境界稳立在丹心境初期,常家上下莫不欢欣鼓舞,如今常家青黄不接,赤元门保不齐便要撤换掌管苗王山的家族,常家数百年根基都在这大玉村,决计无法承受一朝被打入凡尘的后果。

玉止戈五心朝天盘坐在蒲团之上,额上渐渐渗出冷汗,清秀面容也有些扭曲起来,充胀于身体中的灵气迟迟不愿成丹,反而互相倾轧撕扯,使他浑身的经脉都受损不小,其中滋味儿真是令人痛苦万分。然而他本性坚韧,咬牙强撑着将体内灵气收缩成一道利锥模样,一次又一次冲击那障膜,一次又一次,在他意识即将不清时心中响起一声脆响,破开了!

玉止戈冷冰冰地看着这一切,浑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紫锥出一声刺耳尖啸,狠狠砸在少年眉心之上,那青光出一声惨叫,却是于须臾倒飞而出落回常老鬼体内,那老鬼猛然睁眼,连吐几口黑血,然而神识受创又哪里是这般轻便简单的,纵然玉鬼一族体质特异也抵抗不住,不过片刻便就地坐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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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势坤,以厚德载物!”

敖皇就像一颗色泽奇怪的流星,整个人直扑向那团红色人形,这种庞大的生机仿佛是那怪物天生的仇家,方才被劈了一掌还不痛不痒的红色人形登时尖声厉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