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止戈把玩着手上的天青色玉简,眼中透出一些深思。

“哎呀,糟了糟了,师叔的药!”

“啧啧,这样弱小的修士,自元蝉子走后,这赤元门,可真是败落得不成个样子!”

玉止戈漫不经心道:“若我搏命,总是有机会的。何况我身后站着许多人,他们不会让我死,所以这一场,大概还是我赢。”

淳于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叹息道:“是我的错,这些年叫你受委屈了。”

这些非人非兽的怪物,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小师弟,你来了。”

秦非莲握着蓝色小鼎,目光极为复杂,心里却是实打实地生出了杀意。

此人见识过玉止戈的能耐手段,也不敢托大,一开始便使出了全力,只是他的修为比起养蜂人柳予尚差了一截,自然也没有什么悬疑,上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被打下台去,玉止戈一反常态地下手狠辣,这个倒霉的第三峰弟子滚倒在地上就像一个刺溜刺溜往外冒红的血葫芦,好半天才能见到胸膛起伏一下,俨然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惨状。

诸如这样的窃窃私语并不在少数,修士的五感大多敏锐,连玉止戈这里的人都听得十分清楚明白。姜子虚在内门的人缘不错,却也不是人人都与他交好,当下便有不少弟子脸上流露出几分讥讽和看笑话的意思来。

第二日的比试是自由挑战制,玉止戈年纪小,脸面也长的嫩,头一天虽然狠狠地出手教训了白松,但内门弟子中不乏少数都认为他只是占了境界之威,自他入门后便闭关修炼,如今只怕也不过是个空有高深修为的花架子,不足为惧。

“有!”所有内门弟子此刻都涨红了脸轰然回应,声音汇成了洪流,几乎使得几座相连的山峰都震荡起来。

“别看。”姜子虚的嗓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近乎铁血的脆弱,时不时有细微的呜咽和低吼从他口中传出。

秦非莲长得不错,只是比起姜子虚的宛若天人,却又差得远。大约是因为常年板着脸,他嘴角的纹路清晰而深刻,便越显得此人正派严肃,这样的面貌,放在一些位高权重的人身上自然极为合适,放在一位想要同师弟谈心的师兄身上,却未免显得冷硬了一些。

玉止戈淡淡道:“师姐不必自谦。”

南火部洲的冬季一向都有极好的阳光,尤其是在最靠南边儿的赤元城,连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一抹融软的温度,丝毫不会让人感觉到不适。

那个声音熟悉到让她只要听见便觉得全身血液都要倒流结冰。

姜子虚将皮肉红烫的右手拢进袖中,微微蹙眉,语气不赞同道:“大师姐,小师妹不过是性子耿直了些,理应也是为王师兄好,稍许说教两句也便是了,这打骂实在是”

所以那高大修士说的不错,这老者的苦橘既没生出道痕,颜色又这样稀奇古怪,恐怕没有哪个修士敢冒着大风险收回来炼制丹药。

“钟山之神,尊我敕令,吸气为夏!”

玉止戈微微点了点头,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

姜子虚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声音里却带着笑:“那自是应该的,待我安顿好阿止,便去山下与你们会合。”

淳于芍挽住她手臂,讨好地摇了摇,嘻嘻笑道:“娘亲最好了,我可不是偷溜出去,爹爹同意了的,何况还有五师伯、大师兄、三师兄一起呢。”

秦非莲脸上立时现出几分玩味之色,淳于芍有些吃惊,一是因为这少年一开口她才知道方才误会了姜子虚,二则是因为她这大师兄为人一向刻板得很,门人弟子私底下都叫他一句“秦石人”,没想到今日却为了一个刚见面的少年罕见地外露了情绪。

两月过去,山腹之中的玉止戈已经被一层厚厚的污泥包裹,浑身气息全无,活像个死人。

半婴修士目呲欲裂,浑身宝贝尽出,头顶一个金黄圆环,脚踏一柄玄黑锯齿长刀,周身更是环绕着无数星尘彩砂,如一尾脱了水的鱼儿般拼命向上飞遁,泥流铺天盖地地涌下,星星点点的泥浆洒落在他护体灵光之上,几乎将他整个人裹成了一个泥茧,黑羽大扇在手中挣动,这方才还显得厉害无比的灵器此刻在这天灾之下也不过只能清出个容下一人的空间。

这个人看似冷心冷情,有些东西却比自己这个活了不知多少个春秋的老鬼通透多了,实在是有趣极了!

“小子好狠!”罗芳华脚尖踏地急后退,赤色锦帛已成了一团烂布披挂在身,让她着实心疼不已。

“多谢玉师赏赐。”常一鸣很是激动,接过玉瓶倒出药丸便按着玉止戈所说运行灵气,不过片刻功夫,面色便转为红润,待他眼睛睁开,更是喜上眉梢,老祖一颗药,竟使他禁锢的修为有了一些突破之意。

正走到回廊拐弯处,便听见一丝压低了的呻yin与口舌绞缠的啧啧水声,周老板耸了耸眉头,也不知道是哪个情急的老兄,真够放得开的。

常一觉再不怀疑,眼中爆出精光,长声大笑起来。他常一觉才是真正的长子嫡孙,然而就因为没有灵根被常老鬼弃之如敝屣,可恨啊可恨,那无才无德的常一鸣凭什么当上常家家主!就凭他那劳什子的灵根,如果他也有同样的资质,必然不知比那常一鸣强出多少!

村长家就在村头,是座两进两出的小院落,漆色上得鲜亮,在一水儿的黄泥房子里分外显眼。他们家的女儿嫁给了常家一个颇受重视的人物为妾,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打攀上了这门富贵亲家,村长家的日子也就过得越好起来。

地上一直平静躺着的少年兀的手脚抽搐挥舞起来,始终握在右手掌里头的那块灰色石头磨破了少年掌心的肌肤,鲜血丝丝缕缕地渗出,却被灰石尽数吸收,少年的血被那灰石如无底洞般地吸取着,他的脸色渐显苍白,那石头却泛出妖异的蒙蒙灰光,一点点融化在少年的掌心。

那常家老鬼竟敢用一块三阶黄玉迫他梁欢做事,他固然是不能在明面儿上反水,找个痴蠢幼儿糊弄糊弄那老货想必也能让他恶心不已。

玉止戈站在牢房之外,无心灯外的黑暗如水一般沉冷阴森,牢中忽然爆出一种强烈的灵光,这灵光是那样的璀璨和灼热,甚至连这暗牢之中的黑暗也压制不住。

他怀里的骨片微微热,似乎有所感应。

“师弟。”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柔和清润的嗓音,在这黑暗之中就像突然涌生了一朵灵泉,开出了一枝灵花,带着数不尽的风雅之意。

玉止戈不曾回头,只是淡淡道:“你放她进来的?”

姜子虚轻笑一声,缓步走到他身边,手上也提着一盏无心灯,轻轻握住他的手叹道:“她那样可怜、那样处心积虑,我忍不住生了恻隐之心,相信师弟也能理解。”

玉止戈垂目敛眸,轻声道:“她要后悔的。”

这是他今晚第三次说这句话,就好像注定了一些必然要生的事。

姜子虚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轻笑道:“师弟说的,总是对的。”

隔了很长的时间,久到玉止戈手里的那盏无心灯都快要熄灭,一个白衣身影才踉跄着从牢房里走出来,她的白衣染满了血,极艳,极美,就像开出了一整片花。

白雪颜的脸色几乎难以形容,似哭似笑,状若疯狂,没走几步,她便跌倒在地上,牢牢盯着自己仅剩的右手,忽然把这只是狠狠往地上砸去,骨骼破碎的声响清晰而刺耳,很快那只如冰雪雕琢的手便被摔得血肉模糊,她浑若未觉,似乎要将这只手磨灭成灰才感到快活、高兴。

她方才,就是用这只手杀死了秦非莲。

本来一切都那么好、那么完美,她献祭了自己的左手,成功斩下了秦非莲身上的锁神链,他二人离自由只差一步之遥。

自己却突然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将一柄匕捅进了满脸欢喜的秦非莲体内,残忍地把他的心脏都绞碎了。

那个人不甘和愤恨的眼神几乎直直撕裂了她的脑海,她疯狂大叫起来,暗牢中永恒的黑暗却吞噬了她的悲伤和痛苦,秦非莲死在她的怀中,死在离自由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是你!是你!你不肯放过他,你骗了我!”白雪颜忽然暴起,咬着牙狠狠地向玉止戈冲来,她极美的脸上满是疯狂、憎恨,她所爱的人被自己杀死了,这是她不愿意承认的,玉止戈仍然停留在这里,再加上他出来时说的那句话,这让她满是痛苦和冷意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丝光。

是这个人杀了秦非莲,只要杀了他,自己也就可以去安心地去找大师兄了!

姜子虚手上的无心灯轻晃,白雪颜便被无形之物狠狠抽飞出去,这个一向温柔和善的青年仍然含着笑,轻声道:“你错了,是你杀了他。”

白雪颜抱着头蜷缩成一团,浑身不可遏制地着抖:“不是我、不是我”

“师弟,我们走吧。”姜子虚不再理会她,伸手牵着玉止戈往来时之路走去。

玉止戈又看了那女子一眼,才转身跟着他走出了这满是压抑的暗牢。

“你这么恨秦非莲?”回到小院中,明亮的日光洒满了全身,玉止戈才觉得浑身又添了一些暖意,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长,趴在石桌上懒洋洋地问道。

姜子虚摸了摸他的脑袋,轻笑道:“他伤了你,我便要他体会世间绝望而死。”

玉止戈想到那个被控制却不自知的女子,摇了摇头,却是不再说话。

她终究是要后悔的,只因为她不了解姜子虚这个人。作者有话要说:电脑ho1d不住了。。。白雪颜被控制前面有端倪。。窝滚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