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峥扯起嘴角,虚弱地笑了笑:“她长大了。这两日辛苦你了,阿青。”

之前一战时庞青峰的那半张兽脸让他十分震惊,又因为强行使用刹那芳华,玉止戈现在的状态可谓是十分糟糕,因此他便找了这样一个隐蔽的地方凭借冰弓射杀黑袍人。死在他手下的黑袍人从道一境初期到丹心境中期修为不等,而每一名他都细细检查过,不出所料,如同庞青峰一般,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带着一些兽类的特征。

整个赤元门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示警钟动了起来,山道上随处可见奔走的修士,由于不能动用飞行灵器,平日里看着极为宽敞的山道竟也显出了人满为患、水泄不通的场景。

6青尘忙柔声劝道:“非莲不是那不知分寸之人,夫君且消消气。依我看,就这么判他赢吧,也别叫阿止在鼎里吃了苦。”

玉止戈眼皮一跳,直觉心中升起一股隐秘的不妙。

“就你瞎担心,你看看台上那位,也不过就是个道一境后期,若不是昨天他抽了轮空的签条,哪里轮得到他来守擂!哼,也不知道走的哪门子狗屎运!”

只是有失必有得,玉止戈摩挲了下手腕上的灰色刺青,感受着体内如江河般奔涌的太初境第六层长生真气,嘴角微微抿起,眼中喜色一晃而逝。

淳于峥颇为满意地看了看在场修士,余靖欢喜道:“师兄,这么多好苗子,天不绝我赤元门啊!”

姜子虚几乎是咬着牙将玉止戈带进了门内,石门一关上,他便十分不雅观地半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上青纹隐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玉色的皮肤之下蠢蠢欲动。

秦非莲叹了口气:“按理小师弟与谁交好轮不到我置喙,只是长兄如父,小师弟归于师傅门下,有些为了你好的话我却是不得不说。”

玉止戈微微颔:“扁师姐。”

守心站起身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极其黯淡,他不舍得摩挲了下手中紧紧握着的小玉瓶,心中已然没有了任何指望,他艰涩地咬了咬唇,轻声道:“抱月,谢谢你。我先回去了以后有机会、有机会再来看你。”

画舫上那名雪衣女子与远远围观的玉止戈眉头却不由轻皱起来,觉得这事似乎没那么简单。

“啪——”

有灵的苦橘是一味极稀罕的灵草,世间修士筑基容易成丹难,由道一境突破到丹心境,是长生路上最为关键的一步,走得好了,才有日后可言,走得不好,终身止步于此也不是不可能。

玉止戈素色手腕上的两枚烛龙环相撞在一块儿,出蒙蒙青光,雅间内的空气更是以他为中心剧烈震荡起来,呼呼风声不知从何处刮来,少年清越的嗓音蓦然响起:“钟山之神,尊我敕令,呼气为冬!”

娘们唧唧!

姜子虚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向扁童心道:“不愧是多宝老祖的徒弟。阿止刚刚入门正巧缺少此类法器,我手头那些他大概是用不了的,既如此,我便舔着脸叫他收下了。”

这是一个罕见的女性剑修,并且必定道心如铁,不可动摇。

秦非莲知道她的脾气,也并不恼,目光转向玉止戈,眼中渐渐现出一种奇异的光彩:“你是何人?”

余靖捻了捻下巴颌上三道长须,冷笑道:“果真如同师侄所说,这常家剩下的凡人,说不得就要好好地盘问一番。”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玉止戈望着隐没在夜色里苗王山黛黑的剪影,遁光又快了一些,只说了一句:“常珩虽是私生却仍是常一鸣的儿子。”

千百朵飘散着霜寒之气的冰蓝花朵从天而降,罗芳华不敢怠慢,红纱挥动护住周身,金蛇软剑冷不丁朝其中一朵冰花刺去:“破!”

“老玉师!”常一鸣一见那缓缓踏门而入的少年便欣喜若狂,险险叫错了口,连忙掩饰过去。

金掌柜拍了拍周老板的肩,见他仍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只得叹口气揽着黄衫妇人走了。

王氏心中有苦难言,她一个肉眼凡胎的普通农家女子,连仙师都不曾见过一个,又哪里辨识得出来这风娘家的傻子身上是不是有了修为。她今儿个来确实是为告状而来,本打算着和女儿提一提好叫她吹吹枕头风也就是了,只是一见着常一觉又禁不住起了鬼心思,她家男人对那风娘可是从未忘情,若是能将她和那傻子彻底除了不才是以绝后患吗?

小玉村与大玉村相距不远,御剑飞行不过弹指功夫,少年在村头收起长风剑,沿着崎岖细瘦的土路走进村里。

玉鬼枯瘦的双手自昏迷的少年身上拂过,眼里满是贪婪赞赏:“单系冰灵根,人族里少有的好资质!有了这具壳子,老夫再也不必困在这苗王山中,哈哈哈!”

少年却仿佛受了莫大刺激,原本挣扎的手脚狠狠地朝这中年男人身上招呼而去,嘶哑着喉咙涨红着脸孔大吼道:“十五、是十五,不是、傻子!”

他所看见的自己,帝袍加身,临风立于一座世间难寻的宏伟宫殿之中,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皆跪服在他脚下山呼万岁!

“我是这世间绝对的主宰!在我之下,一切皆蝼蚁!”白天行忽然振臂高呼起来,浑然不觉自某片花瓣中而来的滚滚红尘之气正因为他的着魔而越疯狂地侵蚀着他的灵力和道基。

胡不归定定凝望着虚空某处,湿热浑浊的泪毫无征兆地自他疲累的眼角流下,洗刷过满脸沧桑愁苦,充斥着无尽怀念哀伤之意。

那是一个他所钟爱的女子,长着一张惹人喜爱的苹果圆脸,却一辈子不曾修得大道,渐渐老去风化,直至消逝在这岁月的长河中。

“你叫什么?胡不归?嘻嘻,这名字真奇怪!”

“呀,这小猴子好可爱!我来照顾它好不好?”

“不归……这次闭关你要是还没突破……我们就下山去吧……我看那些凡人夫妻,过得日子也很快活的……”

“长生无情,等你回头时,便找不到我了……”

“不归、不归……我要死了……你怎么不回来看看我……”

他看到这红尘的尽头,长生灵药在一方小小的墓碑之前化作一抔黄土,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啊啊啊!!!我遍寻世间,为你寻来长生之药,你为何不在!你为何不在!”胡不归仰天哭嚎,愿意付出一切只为再见一见那个双眸灵动的圆脸女子。

“咔擦——”如同蛋壳碎裂的声响在斩龙台上空突兀响起,金j□j魔杵寸寸破碎,玉止戈口中“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那朵风华绝世的花在半空中疯狂旋转,其上几片花瓣已然显出了与众不同的色彩和光辉,仿若熔炼了一整个真实的红尘,透出一种玄奇莫名的极致的美。

这朵花在碎裂之前融进了玉止戈的右眼中,他的心中十分震惊,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这枚印记的形成,意味着“刹那芳华”已不仅仅是一个法术招式,而成为了他本身的一种道意!

这对修士来说,绝对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机遇!

相较于玉止戈并没有表现在外的惊讶,在场的内门弟子简直称得上是惊骇了!

除了兰若素和秦非莲隐有所感,其他人的修为并不足以使他们感受到这一招的真正威力。

他们只能看到玉止戈挥了一剑,胡不归、白天行便状如疯魔地大喊大叫起来,那只连6青尘都忌惮无比的厉害老猴软软跌落在地生死不知。

这是何等的修为本领!雷霆震怒,威慑十方,有玉止戈在,赤元何愁也!

斩龙台上静默了一瞬,紧接着就爆出了冲霄的尖叫和欢呼!

“玉师弟,好样儿的!”

“连玉师弟都打不过,你们狂什么狂!滚出赤元门!”

“我日,这也太他妈厉害了!我哪怕从娘胎里开始修炼也比不上啊!”

白天行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苍老的手臂,他急忙伸手摸索着自己的脸颊,触碰到的粗糙褶皱让他如遭雷亟,他死死盯着玉止戈,尖声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玉止戈抹去嘴角血迹,淡淡道:“因果报应,咎由自取。”

胡不归已然苍老得快要看不出人形,他缓慢而吃力地撑起肩背,肩胛骨像一只艰难展翅的破碎的蝶,他的双手颤颤巍巍地托起那只老猴,浑浊的眼中滚下了一行又一行的血泪。

“老伙计,咳咳,终于——连你也死了,咳咳,我也该去了”

他搂着那只死去的老猴,双腿颤动着向前爬行,缚龙石上的李观花已经哭得泪流满面,声嘶力竭,那片空茫的心终于被什么填满,然而又是如此鲜血淋漓、叫人肝肠寸断,他一边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