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峥微微颔,大约是觉得她说的在理,脸色便也缓和了许多。

淳于峥抚着颔下短须,大笑道:“好好好,都是我赤元门的好儿郎!诸位弟子,今日就将角逐出可入赤元乾坤榜的前十名弟子,就在昨日我接到离火玄宗掌教的消息,长生秘境也将在数年内开启,我赤元门拥有四个名额,将全部奖励给此次入榜之人!”

“唉,听说这位姜师叔也是掌门的弟子。啧啧,这差距可真够大的,不要说秦师叔,就是跟方才那位大出了风头的玉师叔相比也是——云泥之差!”

余靖极为难得的附和了6青尘的意思,含笑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当初将玉止戈带进门中实在是一个英明至极的决断。

淳于峥颔道:“正是。诸位内门弟子,我赤元门内门大比十年一次,其目的是为门派遴选出一批最为优秀的弟子!相信大家有所耳闻,只要是在这赤元乾坤榜上列名,我赤元门都会不遗余力提供资源重点培养!诸位十年磨一剑,今日就是表现的时候,不知各位有没有信心!”

扁童心闻言,面上显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她自然知道公孙想容待姜子虚是隐隐有些敌意与防备的,究其根本其中一部分原因却是由于自己与他交好所致。一边是亲如生母的师尊,一边是爱慕已久的师兄,姜子虚这样的态度无疑使扁童心十分受伤,匆匆交代几句便转身离开了,浑不见平日的温柔细致。

“洗耳恭听。”玉止戈摩挲了一下手腕,微微偏过头,神情无悲无喜地看着秦非莲。

公孙想容坐镇的第四峰是赤元门内的炼丹圣地,除去6青衣外,公孙想容是如今仅存的婴境长老中唯一的女性,为人又小意温柔,与诸位师兄师弟关系亲近,对待座下弟子也十分平易近人,因此在门内的声誉极高,连带女弟子居多的第四峰也成了门内最受欢迎的地方。

抱月望着那袭蓝衣渐渐远去,伸长了脖颈也再看不见一丝一毫时,心中无来由地生出了一丝怅惘。低头看着自己指缝间的污泥,这个尚不识愁滋味的少年恍然间有些明白,这丝怅惘的产生,并不仅仅是为了挚友,似乎也是为了他自己。

王梦生也不甘示弱,暴喝一声祭起手中如同山岳般的法器狠狠向那化蛇砸去!

一声脆响回荡在这个静默的小圈子里,姜子虚缓缓收回正正被打中的右手,淳于芍不可置信地看着兰若素,浑身抖得厉害,心中那些冲上了头的怒意也缓缓冷却坠落,适才若没有姜师兄替她挡了这一下,兰若素的巴掌便真的会落在她脸上,她一贯视作亲姐姐般的大师姐竟然当真为了一个不知什么谁要和她动手!

“哎呀,你这老头,怎么又来了这里?都跟你说了你这苦橘尚未有灵,长得又奇奇怪怪,这坊市间是不会有人愿意收走的!”玉止戈正陪同姜子虚蹲在一个摊位前观察一枚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黄铜片,远处忽而响起一个粗蛮高昂的嗓音,仿佛平地里一声惊雷,将坊市间的窃窃私语炸了个干净。

寸寸坚冰忽而自那金甲巨人腿部延伸而起,白松气急败坏地拼命催动灵气,那金甲巨人仰天出一声庞然怒吼,竟是单手掷出了那柄金色重戈!

玉止戈抿着唇颇为不耐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他为人一向简洁沉稳,并不爱在穿着打扮上讲究,如今这繁琐华丽的衣服穿得他浑身难受,只觉得手脚都施展不开来。

扁童心轻声道:“师兄本不该与我客气。今晚山下将有盛大的庙会,白师兄兰师姐他们都约好了要一道下去,不知姜师兄可有兴趣陪我们去凑凑热闹?”

赤元门内禁止御使一切飞行法器,余靖虽然已到了能够肉身飞行的真婴境,却还得顾及着三个小辈,便也落在地上,领着他们攀爬一条铺满汉白玉台阶的山路。

少年瞟了他一眼,淡然道:“玉止戈。”

秦非莲是个面目俊朗的青年,看上去似乎并不爱笑,木着一张脸回道:“此地县志所记,苗王山自古从未出现过走蛟事件,此次事恰在汛期刚至,雨量也与往年相仿,断然不可能冲塌山体。何况,我在一处泥流之下,找到了这个。”

泥水洪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峰顶冲下,裹挟着山体崩断形成的巨大石块和无数被拦腰撞断的树木残骸,如数条灰褐色蛟龙齐,周身弥漫磅礴雨丝白气,一路肆无忌惮、不知餍足地吞噬着世间万物而来,其势丝毫不亚于无我境修士全力一击!

“阿止何必一味护着他们?不妨都叫我收取了,也省得添这许多麻烦。”阿昔的声音自刺青中传出,听上去倒有一丝不合时宜的慵懒。

玉止戈神色冰冷,身形幻化,一柄长风剑在手中舞得出神入化,秋水般的剑身在冰花间穿梭,只听几声锦帛撕裂之声,罗芳华面色陡变,在玉止戈剑势催动下,那美得惊心动魄的冰花阵竟倏然剑光四溢,锋锐逼人,成了绞杀利器。

常一鸣身上不好受,眼中所见更是使他心头滴血,这二人都是大开大合的路子,那些个用于摆设的法器灵物多半追求个稀奇漂亮,自是防不住他们的手段。这两个修士浑不在意,他可是眼尖地注意到了其中几宗极贵重极得老祖喜爱的已然在斗法中毁成了齑粉,焉能叫他不心痛可惜?

补上紫蝶姑娘的紫琼虽也不错,却到底少了周老板魂牵梦萦的那一种清婉之态,随便找了个姑娘在房中喝了半日闷酒,周老板便被尿意憋得不得不出来找地方解决三急问题。

常一觉是个双目炯炯、颔下蓄着一绺短须的中年男子,面目方正,气质不凡,当下便哈哈笑着搀扶起王氏,笑道:“岳母莫要折煞我,我是燕儿的夫君,你只管叫我一声一觉便是。燕儿已经歇下了,可要我派人把她找来?子棋,还不快快给夫人奉茶?”

比起因常家落户而越显得富足安平的大玉村,人烟稀少的小玉村直如一座,两排破旧的土坯房子,皆以稻草铺顶,根本挡不住南火部洲夏季丰沛的雨水。

玉鬼勾起嘴角,阴森道:“果然有几分眼力,不愧是我一开始相中的肉壳。”

“还十五是十五?也只有那天生的蠢儿才会这般讲话!”梁欢恶意地笑着,手上力气渐渐加大,看着少年渐渐泛紫泛黑的脸孔心里忽然一动。

“统领,护山大阵被破了,尊主成功了!”

林立的数千道黑袍身影顿时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庞青峰嘴唇裂开几乎直达耳后,并指如刀划破夜色,高声道:“儿郎们,随我冲杀!迎尊主圣驾!”

“迎尊主圣驾!”

庞青峰奔驰在夜色之中,每一步落下,都像有一座山重重地踏入地面。

赤元门的护山大阵被破了,限制修士飞行的能力便也不复存在,只是他享受这种极奔驰的感觉,夜风呼啸着吹动他的斗篷,从黑色布料下伸展出的两把红色大刀肆无忌惮地从人群中划过,许多低阶修士几乎被当场腰斩,惨烈的呼号声自他身后响起,庞青峰享受地眯起了眼,鼻尖狠狠地嗅了嗅飘散的血腥味儿,叹息道:“还不够浓!”

从上方看去,庞青峰所率领的黑影小队几乎像一把刺刀狠狠直直扎进了一块巨大的蛋糕之中,在凡人之中几乎称得上无敌的低阶修士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敌,如切瓜砍菜般片片倒下,火光映衬着那些黏腻流淌的红,就像在人世间突兀拉开了一张炼狱十方的画卷。

几乎是直觉般的,庞青峰忽然抱头滚向一边,他身后的黑影还来不及反应,便见天际一溜儿冰箭扎在他方才滚过的路线上,这些冰箭约莫有儿臂粗,看上去晶莹脆弱,却将地面震出寸寸龟裂,威力十分惊人!

庞青峰眯起眼看向天际,一个黑衣黑的少年站立在山崖上,神情冷漠如九天之上的神祇,他手中挽着的巨弓忽然调整了一下方向,庞青峰下意识地往地上一趴,只听一声巨响,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惨叫,一个黑袍人被这无匹的一箭射中,整个人被巨力带动倒飞而起钉死在一棵古树之上。

看着那个黑袍人兀自抽动的尸身,庞青峰斗篷下的脸孔狠狠扭曲了一下,双目渐渐红,嗷吼一声,双脚猛蹬地面,如灵猴般攀登上了那座掩映在月色下的嶙峋悬崖。

玉止戈一箭一个解决了剩下的黑影,庞青峰离峰顶几乎只有一步之遥,他攀爬的度,比飞行还要快!

玉止戈暴退十丈,身后飞出五把入门法剑,结成剑阵,嘶鸣着向刚露头的庞青峰绞杀而去!

“哼!不过是无用功!”庞青峰丝毫不惧地大喝道,法剑劈斩在他身上,将一条黑色斗篷绞成了碎片,露出其下古铜色如同魔神般粗壮的身躯。

看清了他的面貌,玉止戈不由瞳孔一缩。

在惨白的月光映照下,这个人半张迥异于常人的兽化脸孔也蒙上一层冰冷淡薄的光晕,一只猩红的竖瞳像被浸泡在水里,显出一种兽物特有的、无机质的漠然。

庞青峰一挥手劈碎了冲他脸孔飞来的法剑,裂开嘴唇,露出满嘴森然的白牙,冷笑道:“小娃娃,轮到你尝尝庞爷的厉害了!”

随着他一步落下,整个山崖都哀鸣着颤抖起来,灵气翻涌之间,庞青峰的身后突然凝聚出了无穷无尽的兽物虚影,这些兽物出的嚎叫几乎使得天地开裂,如同流星般狠狠冲杀向玉止戈!

玉止戈手中长弓化弩,且退且射,操弩的手平定得吓人,几乎是一箭便能打散一只兽物虚影。

庞青峰冷喝一声,手中血红长刀高举,随着万兽虚影一道奔向玉止戈。

“锵——”

青玉色长剑迎头挡下这一击,玉止戈被他的沛然大力逼得后退了好几步,腰间一痛,一只狐狸兽影不知何时一口咬在他腰腹处,尖吻撕咬之力丝毫不亚于活兽,几乎是一下子便撕扯下他一块皮肉!

玉止戈一掌劈散那只狐狸兽影,往口中含入一颗补元丹,长剑指天,汹涌而出的长生真气瞬间淹没了他的身影,只听一声厉喝响彻天际:“刹那芳华!”

一朵举世无双的花忽然绽开在夜色之中,这朵花美得惊艳绝伦、美得更够令时间停滞。

庞青峰张了张嘴,自从看到那柄剑,他的眼中便充斥着惊异和敬畏,然而当这朵花充满了他的视线之时,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说出口哪怕一个字。

他满身的灵力都在消退、风化,他有些无力地张了张嘴,那声未尽的话语终究还是无声地消失在了空气之中,他脸上的黄色绒毛一点点退去,血红竖瞳也渐渐恢复,庞青峰忽然有些高兴了,至少在死的时候,他终于变回了人类。

他以为的那些恨,说到底还是对自己化兽的不甘和怨恨吧!

一朵花开了,一朵花败了,仿佛只有短短的一息时间,庞青峰的身躯便化作了一地齑粉,被风卷动着洒满了山间。

玉止戈捂着嘴唇倒退几步,鲜红的血液从他指缝间溢出,少年漠然地重新幻化出一张巨弓,心里暗想,果然还是托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被自己蠢得不想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