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容眯了眯眼睛,笑了笑。

沈从容大笑道:“一国之都,许人前程,沈某亦是凡人,自对这些功名钟爱得紧。既然司马兄靠着大树好乘凉,也不妨给小弟分点凉意?”

朝云已经站在门口,将二人迎了进去。“姐姐,咱们又见面了。”

他一屁股坐在稻草上,“吱吱”一声,一个黑影从屁股下蹿出,沈从容吓得都忘记了尖叫。

沈从容抬眼一瞧,右手边一白须老者双目炯炯的瞪着自己,沈从容未语先笑,“老先生,醉翁阁设立之初,本也是为着让天下饱读诗书之人为圣上分忧,如今圣上未曾有忧,大家何须如此紧张呢?轻松一点不好么?更何况,”他转脸,愈笑容璀璨的看着台下的韩止境,他努努嘴,“这醉翁阁的各种陈设皆是秉承小韩大夫的意思,这座椅不是拿来坐的,难不成就只是拿来看的了?”

果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沈从容跟着旺福走到安排好的卧房,吃过晚饭,休息了会,旺福便送来他要的热水以供沐浴。

那一声似哀怨,似娇嗔的声音入耳,沈从容眯着眼微微点头,心满意足的笑了笑,闻了闻那杯酒,笑道:“姐姐倒真大方,这千金一杯的佳酿竟然要被小子来给糟蹋了。”

众人相视一笑,而且,还是个俊美的雏儿。

“叮铃叮铃”清脆的铜铃声在这微显喧闹的车群中却并未被淹没,一匹瘦弱的灰色小马驮着一名青衣少年,神情怡然步调缓慢“哆哆”的迈着小步。

“珏儿!”庙门口一人红色大氅衬得肤若白雪,头齐齐挽上昭示其已为人妇的身份。她着急的扫了眼庙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又轻唤道:“珏儿。”

传旨太监如同平常一般走入殿中,给冷清的宫殿带来了些许人气,可他们却带走了那位陪伴着自己的女子,他的母亲。灯火辉煌的宫殿瞬间如同冰窖一般,他躲在长长的幔帘之后看着这一幕,母后丝散乱,朱钗步摇被人扯落,衣衫裙裾也被那些下人践踏,堂堂一国之母竟被如此对待!

容儿略微沉思了一下,突然仰起头,眉眼弯弯的笑道:“你这人,也太虚伪了些。想看便进去看呗,你不进去啊,我还想进去瞧瞧占了我铺位的是何方神圣呢!”说完她端着粥碗便兴冲冲地跑了进去。

容儿吓得眼睛瞪得老大,转瞬她满眼悲愤,又被韩止境给算计了!这树洞哪里来的什么老鼠!不过,身后这黑乎乎的大家伙又是谁?她恨恨的瞪着黑乎乎的树洞,她竟然在自己的地盘被威胁了?!

对于男二韩止境,这个人物就太过于复杂了,但是懒霜可以保证,在没有其他男人的刺激下韩闷骚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对沈小妞有情谊的。而且,他也还未觉或者说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感情。不过这些对于大条沈小妞来说也都无所谓啦。无父无母的沈小妞从小就只有韩止境和那个癫狂师傅,所以呢,她很自傲,并用自傲来掩饰自己的自卑,也正因此韩止境抛下她,才会给她造成那样的伤害。

吼吼~

沈从容冷笑着看着他,“你查我?”

韩止境充耳不闻,“他们最不缺的是阿谀奉承。”

沈从容冷哼一声。

“可是,萧煜不一样。”想起这女子早上如此胆大的行为,他就一阵后怕。朝中烈亲王因不满先皇遗嘱,狼子野心早就满朝皆知,萧煜恪守,虽沉而不却是对朝局的稳定起着不可轻视的作用。烈亲王无法为难君上,只得找与之最亲厚的兄弟下手。找萧煜不可怕,被烈亲王盯住才可怕。

“如果说烈亲王是老虎,萧煜则是一头沉睡的狮子,从容,你别冒险。”

沈从容看了他一会,突然笑了起来,“那你呢?韩止境,你知道你是什么么?”

韩止境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她笑颜如花的面庞,缓缓叹了口气,“我说真的。”

沈从容嘻嘻笑道:“我也说真的啊。你忘了我曾经说过的话么?”她歪着脑袋,笑嘻嘻的看着他,可那眼睛里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韩止境别过头,“你也忘了答应师傅的话,不入仕,不争权,不扰乱朝纲,不动乱天下。”

沈从容轻蔑的笑了一下,“是你先忘了你答应师傅的话。你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

“我有。”

“你没有!”沈从容粗鲁的打断他,如同一只小兽般龇着嘴冲那人露出自己的爪子,“我流浪江湖五年,你呢,你高枕朝堂,大展身手;我风餐露宿,你佳人环抱,当初既然你不闻不问,如今又何必在这假仁假义!为什么我要隐退,你就可以锋芒正露。韩止境,从小到大,我不比你差,为什么所有机会都是留给你,我呢?我为什么要依附于你?我凭什么要依附于你?!”

韩止境走上前想离她更近,沈从容却冷笑着后退了两步,“皇族贵胄的确不缺阿谀奉承,萧煜也绝非等闲之辈,可是,韩止境,你忘了我说过,你要立功,我便会于你之前立下功劳,你若要建业,我便会创下比你更高的业绩。你若拥帝创下太平盛世,我必会叛国判民,收拾这苟喘江山!萧煜同我一样,所缺的只是机会。”

“你这是在玩火。”

沈从容笑了笑,“玩火么?呵呵,你知道我最怕冷的了,即使被烧死也好过被冻成一块块的冰渣!”

二人站得不远不近,互相看着,屋内突然变得异常的安静。

沈从容觉得自己内心犹如一座小火山爆了一样,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似乎碰上他总让人平静不了。看着那人沉稳如山她就想撕开他那从容的虚伪面具。

缓缓,韩止境开口:“从容,你变了。”

沈从容看着那人目光一黯,心竟觉得有些疼,她紧紧攥着拳头,面上仍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直视着他,“是么,多谢抬举。”

韩止境走到门口,双手打开大门后停住脚步,“我要创的太平盛世,谁都不可以破坏。从容,你也不可以。”

看着那人衣带翩翩缓步离开,沈从容缓缓坐回椅子上,久久才勾勒起一抹嘲讽的笑,“我一直都不可能左右你的。一直都不可以。”

一阵风吹来,沈从容微微哆嗦回了神。

烛火摇曳了下,旺福站在门口看了坐在桌边的那人,犹豫着敲了敲门道:“沈少,有,有位爷让给您送点吃的。”

沈从容缓缓抬头,示意他进来。“谢谢。”

“嗨,没事,哦,对了,下午有两位爷想找公子您,不过我都按您的话给打回去了。”旺福想了想,又道:“不过,看情形好像还会再来的。”他憨憨的笑了笑,抓了抓头,道:“嘿嘿,公子,您可真有本事。”

沈从容敷衍的笑了笑,旺福识趣的退了出去。

看着桌上放着的冰糖雪耳,沈从容木讷的伸手搅动汤匙。

冰糖雪耳……

“呜呜,韩大头,好苦好苦。”沈从容肉包子似的脸一皱愈像个干瘪了的包子。

“谁让你把糖弄丢了?”韩止境头也不抬,继续往火堆里添柴。

“我丢的只是一小瓶好吧,你不是还有很多么?”沈从容白他一眼,趴在灶台上想去看那锅里煮的什么。

“别动。”韩止境站起来,伸手打开她的手。

沈从容皱着鼻子瞪着他,“小气吧啦的韩大头!我告诉师傅你克扣我的饭粮,还逼着我喝那么苦的药!”

韩止境扫她一眼,“哦,那我也告诉师傅你生病的原因。夜不归宿,嗯?你是胳膊痒了,还是想挨板子了?”

沈从容憋红了脸瞪着他,突然就“哇!”的一下哭了出来。“你最讨厌了,最讨厌了!”

韩止境摇了摇头,伸手将她揽了过来,皱眉道:“别哭了。”

……

沈从容看着清澈如许,粘稠如丝的冰糖雪耳,苦涩的笑了下。“人人都盼长大成人,可成长的代价若是天各一方,又有什么必要?”

她站起身,推开窗,屋外灯火阑珊,几家欢笑几家愁容。“韩止境,我们一定是如此的,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