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的眸中开着恶毒的花,轻轻展开血红的衣袖,端然站立。

横竖侯府里丫头婆子足够多,光是宋依颜贴身的大丫鬟一个指头就数不过来,多莺儿一个反倒麻烦,因此莺儿难得清闲。

可偏偏,宋依颜无法解释。

这些年,苏倾容放任他们在眼皮子底下贪渎,世家们也视而不见,既然两大派系都安之若素,其他人自然也就不愿意当那只出头鸟了。

他说,我家娘子?

“娘娘!”剧烈痛楚传来,骨头崩裂了,嘉宁疼的身子一弯,再也没有反抗江采衣的力气!

“……”

背後男人的胸口坚实温暖,微微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服熨贴在采衣背上。

“这就行了,”绘筝冷冷一笑,“最近,你再多整治整治那个画兰,最好让衣妃越同情他越好。等待时机成熟,叶容华自然会安排机会告他们一个往来亲密,秽乱後宫的罪过。”

她是第一个侍寝的宫妃,位份最高不说,从第一日到第九日,沉络日日来蓬莱阁临幸。

宋依颜连忙将准备好的财物礼品分发给前来颁旨的各位宫人,人人脸上喜笑颜开。

如果这些士兵被人发现,就算他尚未行动,也逃不脱谋反的罪名。

“爹爹,”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虚弱的苍白,心如死灰,“爹爹……我不认识你说的鱼妖。”

每一个阳光粼粼的午後,囡囡都会将那只破烂的小舟摇到大湖中央,岸上的人什麽也看不见,这时,它会爬上那盏小舟,囡囡就替它擦乾鱼尾,让它享受晒太阳的乐趣。

娘亲,什麽苦什麽难都是自己咽,她和曾说过什麽呢,和曾说过什麽呢?

小王笑弯了眉眼,天真而不解世事的笑语,刀子一样捅进她的心底。

如此便是命绝於此了罢。

宋依颜闻言,心里自有盘算,谢过了各位大夫也就送他们出去了,转头就吩咐碧波立刻去抓药。

她想了想,既然大夫们说了没有什麽危害,如今时间紧迫,她万万不能让莺儿在江烨身边站稳脚跟────因此,药量翻倍,应该无甚大碍。

清凉丸固然是好药,却也不是神仙丸子,当然不可能几天吃下去就逆生长,恢复成双十年华的妙龄女郎那麽光彩夺目。

然而,宋依颜折损的容貌还是被补回来不少,她用墨染了白发,一除颓丧苍凉气息,面上也一日一日越发润泽光洁了起来。

大猎就在几日後,江烨和北周所有世族们都十分重视。

这几日,莺儿根本顾不上宋依颜,单单是训练赤豪就已经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

而江烨自然也不敢掉以轻心,常常陪着莺儿同去马场。

侯爷和爱妾经常同进同出,自然会传入梅居的宋依颜耳朵里。

白竹不敢掉以轻心,时刻都关注着宋依颜。她本以为大夫人会藉口发作,或者闹出些什麽蛾子,哪里知道一连几日过去,梅居没有任何动静。宋依颜十分平静,连有时候江烨来都避而不见。

只是偶尔,白竹能在庭院里看到宋依颜和江采茗闲闲散步。宋依颜吃了清凉丸,虽说不能青春娇嫩一如少女,倒也眼看着越发精神了,她的容貌恢复成了一个贵妇应有的模样,比出事前还更加润了几分。

白竹不怕宋依颜大吼大叫,就怕她默不作声的淡定模样。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直觉她就在酝酿着什麽阴谋诡计。

这话说与莺儿听的时候,她那美艳的主子表情十分镇静,黑睫毛下目光带了一点淘气和残忍,歪歪侧头,用青葱似的指甲戳她的眉心────“傻丫头,对你主子我真没信心!我既然敢把她从庵堂放出来,自然什麽也不怕!”

赤豪已经被莺儿训练的十分温驯,只是这几日天太热,所有马匹都没有力气,连带着赤豪也仄仄的。

它是慕容尚河送给江烨的礼物,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是要带去大猎上亮相的,十分受到江烨和莺儿的重视,这几天,连草料都配给的特别精细。

江烨从御马监徐大人那里借来的马厩管事────小程,有不少照顾马匹的经验,在赤豪的饲料搭配方面给了莺儿不少建议,莺儿便对他很是和颜悦色,还时常拜托他照顾赤豪。

一日训练完毕,莺儿下马,和江烨一起将赤豪牵入马厩。别的骢珑马、青鬃马都在喂食,唯独赤豪的食槽是空的。

莺儿眸子微微一顿,忽然间就暗了一下。

她叹口气,十分怜惜的抚摸了一下赤豪光滑流畅的肌体,语调忧虑的对江烨说,“侯爷,不知怎的,赤豪最近越发蔫了。眼看几日後就是大猎,这汗血宝马的威风可不要失了才好。”

对比当初这马儿暴烈嘶狂,雄健桀骜的架势,它最近的确……有些太温顺了。

江烨安慰的拍了拍莺儿的肩膀,没有说话。

赤豪风姿雄健固然是好,可最重要的是,它能够在大猎上出现,旁的都无关紧要。

这匹马是慕容尚河送给他的,是信任他的表现,而他自然也要回应这份信任。不管赤豪是汗血宝马也好、是一般的马也好,他只要骑着它出席一年一度的皇家大猎,就昭示了他对於慕容尚河的忠诚。

当然,如果赤豪争气,能在大猎上有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现而获得陛下嘉奖,他自然也会不失时机的拉慕容尚河一把,告诉皇上────赤豪是慕容尚河送的。

如此,龙心大悦之下,慕容尚河说不定也能一同沐浴皇恩,而他亦能同时赢得慕容家和皇帝的欢心,可谓是皆大欢喜。

因此,这几日江烨对赤豪异常上心,时不时就来照看一番。

“小陈,为什麽赤豪的马料没有备下?”

看到赤豪的食槽是空的,江烨瞬间眸子一沉,隐隐盛怒,斥责道。

小陈正在替另外一匹马刷洗身体,忙的满头大汗,听到江烨的声音赶紧站起来,手上还拿着毛刷。

“侯爷……天热,马夫们都在忙,或许一时疏忽了。”小陈看了莺儿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自己正在刷洗的马匹,语调犹豫────“呃……莺儿夫人,赤豪的马料一向都是您负责的,堆在马舍外面,奴才这会儿挪不开手,还请您帮个忙,抱一捆回来喂给赤豪可好?”

莺儿眸子闪烁,微微挑起嘴角,在江烨和小程的注视下缓缓点头,“好啊。”

说罢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莺儿就抱了草料回来,堆入赤豪的食槽里。

还没弄好,就突然看到江采茗走入了马厩。

江采茗面色嫩白红润,一双眸子蒙着水光,马厩里灯火暗,映的一泓秋水分外惹人爱怜。

“爹爹,”江采茗仿佛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儿,伸出手牵了牵江烨的衣袖,“爹爹,今晚能不能和娘亲一起去吃晚饭?娘亲手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呢。”

江烨一开始还板着脸,可江采茗泪汪汪的求了又求,他也就慢慢软化了态度。莺儿见状,也在一旁含着笑意轻声劝解,“侯爷,大夫人应该已经知错了,您就不要再怪她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侯爷就算看在福瑞县君的面子上,也该和大夫人和好了罢。”

江采茗冷冷的暗瞪了莺儿一眼。

娘亲能有如今凄凉景象,还不都是这个莺儿害的!她居然还如此厚颜无耻的在爹爹面前故作姿态,装贤良大方,真不要脸!还说什麽娘亲知错了……都这个时候了,莺儿还惦记着补娘亲一刀,提醒爹爹娘亲犯下的错!

然而,江采茗再回神一想,这几日,娘亲的容貌恢复的很好,养的比从前还更容光焕发几分,爹爹见了,定然会重新怜惜爱重娘亲了吧?

江采茗淡淡看了莺儿一眼,弱弱的依偎在江烨怀里,仰起秀美的小脸,“爹爹,娘亲不但请了您,还请了莺儿姨娘呢!姨娘入府这麽久,咱们一家人也该好好聚聚,吃个饭了。纵然有什麽误会,也不该小鼻子小眼的计较,不是吗?”

莺儿心里冷冷撇唇,这位福瑞县君的嘴皮子可真是薄刀剃骨,不仅把巫蛊的事情硬拗成误会,还连讽带刺的暗指她得理不饶人。好像江烨和宋依颜之间的龌龊都是因为她不依不饶,小鼻子小眼挑拨离间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