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扬起黑黑的眼睛,还没凑过身去就被一道鞭影逼得缩回小脑袋。她抬起大大的眼睛,不顾青紫的鞭痕,不顾韩烨狰狞的表情,乞求的扯扯韩烨的衣袍,声音细细弱弱,带着哭泣,“爹爹……爹爹……”

这小夥子是个性格活泼的,一面呼哧呼哧的喘气一面还兴致勃勃的跟翠秀聊天,“韩家嫂子,据说宋小姐长得可漂亮了,是不是?”

“可惜了,如此肤白貌美、面若好女,应该要尝一尝再丢下去────”

这件事蒹葭是知道的,可是莹蝉花长在水边的悬崖峭壁上,它又不能靠一条尾巴爬上去。

“我去!我爬上去摘给你!”囡囡朗声笑着,背起随身的背篓,跃跃欲试。

那崖壁在水边,需要渡过一段湍急的漩涡河流,蒹葭就背着她,缓缓游动,越过那一滩汹涌流水,来到悬崖边。

然後,它看着那小姑娘,拉着绳子慢慢把自己拖上悬崖,小手伸过去,小心翼翼迎着悬崖峭壁上呼呼的山风,采下一朵又一朵蓝莹莹的花。

那朵花吃到嘴里甜甜的,蒹葭愣愣的看着囡囡温柔替它拭去唇瓣的蓝色汁液,她的表情很认真。

她对它真好。

对它真好。

每一个阳光粼粼的午後,囡囡都会将那只破烂的小舟摇到大湖中央,岸上的人什麽也看不见,这时,它会爬上那盏小舟,囡囡就替它擦乾鱼尾,让它享受晒太阳的乐趣。

她会拿布子将它的头发擦得乾燥松软,会哼歌给它听,会给它讲人间烟火中那一场场的故事……她怎麽那麽好。

蒹葭问囡囡想要什麽水里的东西时,她只是浅浅一笑,告诉它,给她一朵芦花就好。

旭阳湖的芦花栖在湖中央,带着魅惑的浅紫,别处没有。

玉儿很喜欢那种紫色芦花,可是没有人愿意冒险去采。

於是第二天月上梢头,但是天色还没有暗下去的时候,囡囡来到湖边的,看到的就是漫天的紫色芦花。

蒹葭将所有的芦花都摇起来,让它们随风飞散,漫天遍布的紫。

随着芦花飞起来的,还有水边的萤火虫。

好像星星摔碎在了湖面上。

柔软的芦花随风刮擦过颊边,红霞下一条静静的船,随着漫漫流水浮动。

囡囡坐在船头,轻薄衣摆搭入水面,轻轻的湿润。

落花人独立,晚霞燕双飞。

一瞬银光破水而出,满满一手的芦花,捧在蒹葭白润的手心。

“这一捧给你妹妹,”蒹葭仰头对她笑着,玉雕般的面颊上挂着莹润水珠,一颗一颗滑落。萤火虫围在它的银发边,它伸出净白的手臂指向远处天际飞散的芦花,“而那些,是送给你的。”

火烧云燃起艳丽的色彩,然後猛然沉没天际只剩下幽幽深蓝。

铺天盖地的紫色芦花,柔软的仿佛停在水面上,然後缓缓飘向半空,飘向水岸线上那轮冰清玉洁的月亮。

囡囡笑着,看着天际的飞花和萤火虫。

“好看吗?”蒹葭问,紧张的看着她。

这些芦花都是它特地使劲摇散了,借着风力吹上天空,才有这一番迷离的艳紫。

囡囡弯起眼睛。

心中有什麽东西破碎开来,柔软的,让人觉得温柔,又让人觉得酸涩,荡漾铺陈。

蒹葭的腰下浸在水中,囡囡弯下身去,将手臂环在蒹葭的脖子上。

这是她和它的第一个拥抱,囡囡的皮肤温热,蒹葭好开心的伸过脸,面孔蹭着面孔,呼吸相接的轻轻蹭着囡囡。

水波荡漾,芦花轻柔,囡囡觉得心轻松,就那样枕在蒹葭的双臂中,在小舟里闭上了眼睛。

蒹葭轻轻摇晃着小舟,哄她入眠,忽然就有了幼时躺在母亲摇篮里的温柔。

囡囡轻轻的,在蒹葭怀里放松,听着静静流淌的水声慢慢睡去。

这时候有点点雨掉落下来,蒹葭的呼吸凑过来,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然後潜回去,折了一支巨大的荷叶挡在她的头顶。

蒹葭,你好温柔。

就这样睡着,囡囡嘴角含着笑,模模糊糊的想。

看她睡得甜,蒹葭趴在船帮,伸手将她的脑袋抱紧怀里,常年待在水里,蒹葭体温寒凉,囡囡却只觉得被他拥抱着,又温暖,又舒服。

云卷了,云舒。

那一夜,囡囡梦到天上落下,温暖柔软的雪,像是谁展开了雪白的袖子,将她包裹起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下来的时候,囡囡睁开眼,入目的仍然是那神采奕奕的银色鱼神,它小心替她举着荷叶,晨光透过天水碧色温柔如同轻纱。

蒹葭就这样,守着她一夜,不曾合眼。

船头放满清甜莲蓬,是蒹葭趁夜为她采来,带着露珠。

囡囡笑了,天上白云悠悠。

她不舍的将头枕在蒹葭的胳膊上,感受它清凉的,柔软白皙的肌肤,阵阵凉意。

心里想,蒹葭,我喜欢你。

蒹葭,你不知道,我喜欢你罢。

一个人的恋爱,就是这样静静的,静静的来,静静的去,静静的喜悦,静静的伤怀。

这喜欢不能说,不能实现。

☆、玉碎中

“你说什麽?”捧着紫芦花回到宅子里的时候,囡囡几乎被突然砸来的消息堵住了呼吸!

韩老爷子哭天抢地,玉儿纤薄的身子默默跪在地上,仿佛融化成了一个失语的魂魄。

一旁的嬷嬷抹着眼泪,吐出的话语在囡囡耳中如同五雷轰顶────“晋候府刚刚传来消息,他家的小四少爷身子太弱,一口气没熬过去,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