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展露头角,站稳脚跟,投靠万渡城自是上上之选。

长长睫毛低垂,遮盖了湛然双眸,一身雪白宽松衣衫斜斜挂在身上,一面轻抚怀中的美少年,品尝美酒鲜果,正惬意欣赏座下歌舞。

这般急切地倾囊相授……竟似诀别一般。

这一等便是半年。岳仲宅心仁厚,见不得百姓受苦,故而单致远增他的灵丹,倒有大半被他拿去施舍百姓。

经脉烧焦一次,便拓宽一些、结实一些,血肉烧毁一次,便净化一次。只是其中痛楚,却远胜万箭穿心。

赤红眼眶,依稀又同那日的小童重叠一起。若单致远当真是天帝转世,他先前对这小修士种种所为,已远非僭越二字。

单致远出了内殿,一腔愁绪尽展露脸上,也不知神界与凡界能否以灵符传讯?如若不然,他却如何同师父联络上。

勾陈静默,过了片刻,只轻斥道:“圣阳,不可胡闹。”

那宝甲神枪乃天帝心爱之物,虽不能动用,却时时取出擦拭把玩,故而天帝转世之时,这一甲一枪,便也追随下界,化作伪魂了。故而天帝已下了旨意,要之事,便是将九天蟠龙吞云甲与阳炎神枪寻回来。

单致远心道哪里来的四位天意,面上却仍是肃容道:“师父,并非如此。”

故而这少年口中圣阳二字一出,立时惊动了统御万气的紫微大帝,法身下凡,将那少年接回了天界。

岳仲满心不忍,只得避开大徒弟灼灼视线,低声道:“际北,你走罢,莫再来了。你做出这等欺师灭祖之事,纵使我能容你,祖师爷也不容。”

浅葱色又各有深浅,正是代表那些活物实力强弱。

如今徐昱却并不在此……

他这般神魂颠倒,被太羽挑逗得三魂两魄皆不见了踪影,哪里还记得先前问题?只顾喘息隐忍,却连为何这问题自太羽跳到了开阳也全然顾不上怀疑。

怎料身上的青云天衣骤然腾起一层青雾,将那金刚圈千钧力道化解得一干二净。单致远微微一怔,这青衫正是勾陈所赠,柔软熨帖,合身舒适,并且不染尘埃,故而他极是喜爱,如今才知,这竟还是个防御的宝贝。顿觉周身都包裹进那神仙霸道雄浑的气息之中,不由生了些许恍惚。

他这边打着如意算盘,却不知那谢非衣皮下,九方荒冥正森然冷笑。这便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疑似天帝伪魂的凡人师兄,就这样轻易送上门来。

那少年一扫幸臣,见他仍旧在徐徐善诱,严肃教导,那小修士又露出那副面对师父一般羞涩面孔,脸颊霞飞,只一味点头的模样,便笑得更是愉悦,朝六甲挤眉弄眼,又笑道:“幸臣那番教训,若是落在不明就里的人耳中,倒像在教训有孕的勾陈夫人。”

那母狼在走廊拐角停下,竟转过身来,对单致远一拜,方才又叼了幼崽,逃得远了。

那老祖道:“纵有机缘尚且不够,若是无力守护,也是枉然。故而这入塔名额,亦可赠与他人。若要转赠,将手腕丝线活结松开,交予转让之人即可。”

开阳察觉到包裹凶器的内襞软化,湿润更甚,进退时凝涩渐消,顺滑爽利,那股令人暴躁得几欲择人而噬的欲念方才消减些许,只将那小修士两腿托高,借石壁支撑,便自顾自征伐进退,猛力顶撞。

单致远便自报宗门,同那几位俊杰一一见礼。徐昱神色倨傲,那谢非衣却是笑容飒爽,同他回了一礼。

这少年正是北斗星官。

勾陈皱眉看他,“你可清楚后果如何?”

单致远便扬起头,又伸出一双小手,笑道:“抱!”

一片阴影突然笼罩头顶,淡淡檀香味道传自鼻端,单致远仰头,目光便骤然撞上一人深沉黝黑的双眼,宁夜静海一般。正是勾陈。

单致远方才迈步,便听不远处一声惊叫,那些战场上所向披靡、悍不畏死的众士兵竟面露惊恐,竞相逃窜开。

他为己身尊严,要在心上人面前逞能,故而召请神明下凡。

那双眼仿若全然变了一人,冰冷如亘古不变的荒寂冰川,深不可测,杀意刺骨。竟叫人不由自主生出下跪求饶的惊惧感来。若非那一点傲气强撑,只怕刘皇早已膝盖一软,跪下哀求了。

行了一段后,眼前便出现一座断崖。望下去时云雾萦绕,深不见底。单致远捡起一块石头往下一扔,过了足足十几息工夫,方才听见空谷回荡起声音来。

躯体碰撞,水声翻搅,沙哑啜泣,浊重喘息,交缠在漆黑大殿之中,不知响了多少时辰。

太羽心道,这小修士倒是不好糊弄,却仍是将他衫袍揉得凌乱不堪,此时那小修士一身内外衫袍皆取自勾陈宝库,名唤青云天衣,乃取东天日出前青色云气,由十二名女仙纺织裁就,青竹暗纹风雅清绝,能挡寻常术法灵器攻击,却挡不住这神明蛮力。又另有一个好处,便是无论撕毁几次,不出几个时辰,便会自修补得天衣无缝。勾陈随手挑了这一袭青衫……想来另有用意。

群仙坊街巷众多,单致远便在巷道中左穿右突,足狂奔,一时间竟将师兄甩在身后。他如今炼气四层,气息绵长,况且降龙岭道群仙坊往返一千二百里,平日里跑惯了,故而这奔跑逃命的本事,竟也练得一等一地好。不顾师兄在身后警告呵斥,只一味拼命逃窜。

幸臣见北斗一脸惊奇,便笑得愈温润,“你乃凡人修行,羽化仙界后又修炼万年,方才有了封神资格,入天庭任星官,想来难以理解。”

单致远听得分明,心中一松,却仍是忧心师父,又怕再触怒勾陈,只得小心翼翼道:“神仙大人,我师父尚在囹圄之中……”

却不料小腿却被那人抓住,轻松一扯便拽回身下,单致远徒劳抓住牙白细棉同绡纱一角,却只不过将一床云锦拽得凌乱罢了。

随他诵经文的声音,心脏内却骤然又腾起一丝冰冷气息,有若一缕清泉涌现,将那邪火压下些许。单致远才一喜,便察觉识海之中多出一条金光闪闪的咒语。修道者术法,共分九品,若按颜j□j分,金色咒语乃是最上等,非金丹不能修习。

群仙坊中依旧熙熙攘攘,半空飞剑法宝光彩夺目,叫单致远心生羡慕。岳掌门却只将拂尘往腰后一插,提起袍角匆匆前行,单致远只得跟随。

妖皇垂目,看向怀中早已冰冷的身躯,血色眼瞳中方才浮起一点温情。

“愚蠢,为解封印,竟不惜耗损一身修为元神。”

妖皇眸色暗沉,轻轻抚摸灵枭毫无生气的面颊。被封印之仇,被夺爱侣之仇,这一次,要尽数在天帝身上讨回来。

暴风雪未见减缓,血逝的猩红身影,已消失在白茫茫雪原中。

碣石峰下,上古洞府法阵已破。

黑礁白霜在前探路,关鸣山同单致远随行,阿桃紧跟身侧,红叶黄岩断后,一行六人一兽,进入那洞府大殿之内。

大殿以苍华岩雕就,微微泛青灰色的穹顶云晶砂有若星辉闪烁。那云晶砂本是布阵的最佳材质,五行灵力皆可包容,如今却纯用以做装饰,这大殿的原主好生大手笔。

众人并未多加欣赏,黑礁又将一扇门推开,放出一只探路灵蜂。

雪白蜂子嗡嗡扇动翅膀往前飞去,众人随行在后。那门外走廊笔直通往山腹内,走到尽头,又是一扇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