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眼眶,依稀又同那日的小童重叠一起。若单致远当真是天帝转世,他先前对这小修士种种所为,已远非僭越二字。

正是天帝那件九天蟠龙吞云甲的护心镜。

勾陈静默,过了片刻,只轻斥道:“圣阳,不可胡闹。”

当是时,风云变色,天地齐哀,阳炎神枪过处,山崩地裂,三界不稳。

单致远心道哪里来的四位天意,面上却仍是肃容道:“师父,并非如此。”

故而老道士便唤他小傻,一老一少居住在破旧天帝观中。村民淳朴,不忍看那老道与少年孤苦无依,时常送些米粮救济。

岳仲满心不忍,只得避开大徒弟灼灼视线,低声道:“际北,你走罢,莫再来了。你做出这等欺师灭祖之事,纵使我能容你,祖师爷也不容。”

随后便松开双手,与六甲一同隐了身形,只留下一句叮嘱,“致远,保重。”

如今徐昱却并不在此……

单致远待要怒吼,这一场双修又要耽误许久,少则整夜,多却不知几日,如何能不耽误?却已失了开口机会,只被那灵巧厚软的舌头勾挑戏弄,极有耐心深入咽喉,吮扫轻咬,湿润汁液涌出嘴角,更响起缠绵滑腻水声。顿时气息一窒,酥软热流自口舌交缠处涌向四肢百骸,便至喉间涌出细碎低吟来。

怎料身上的青云天衣骤然腾起一层青雾,将那金刚圈千钧力道化解得一干二净。单致远微微一怔,这青衫正是勾陈所赠,柔软熨帖,合身舒适,并且不染尘埃,故而他极是喜爱,如今才知,这竟还是个防御的宝贝。顿觉周身都包裹进那神仙霸道雄浑的气息之中,不由生了些许恍惚。

那青年修士急忙转至石笋旁,见那女剑修果真伤得极重,几乎半个肩头不见踪影,气息亦是极为微弱,双目凄楚,流波宛然,正向他看来,虽面无血色,却仍是强撑一笑,“这位道友,不知高姓大名?”

那少年一扫幸臣,见他仍旧在徐徐善诱,严肃教导,那小修士又露出那副面对师父一般羞涩面孔,脸颊霞飞,只一味点头的模样,便笑得更是愉悦,朝六甲挤眉弄眼,又笑道:“幸臣那番教训,若是落在不明就里的人耳中,倒像在教训有孕的勾陈夫人。”

那幼崽仿佛听懂了,努力挪动后肢,却是一步一趔趄,跌跌撞撞要跑。斜刺里陡然窜入一条深灰巨影,却是头成年母狼,一道深刻剑伤自胸膛对穿到后背,鲜血颗颗滴落,染湿一身刚硬灰毛。

那老祖道:“纵有机缘尚且不够,若是无力守护,也是枉然。故而这入塔名额,亦可赠与他人。若要转赠,将手腕丝线活结松开,交予转让之人即可。”

而后谢非衣一声轻咤,“追!”

单致远便自报宗门,同那几位俊杰一一见礼。徐昱神色倨傲,那谢非衣却是笑容飒爽,同他回了一礼。

单致远自然不知道一旁有看客,只觉那蜘蛛冲撞挣扎愈加迟缓,终于蹒跚几步,颓然倒地。他便松了口气,抓住剑柄,脚踩蜘蛛后背,用力往外一点点拔。

勾陈皱眉看他,“你可清楚后果如何?”

那包括勾陈在内的四人却依旧默不作声,只静静立在殿侧。

一片阴影突然笼罩头顶,淡淡檀香味道传自鼻端,单致远仰头,目光便骤然撞上一人深沉黝黑的双眼,宁夜静海一般。正是勾陈。

北斗见他素来言笑晏晏的面容严肃异常,不敢再追问。他躬身将单致远背在背上,凡人气浊体重,故而他施不了法术,只得一步步迈出那寂静宅院。

他为己身尊严,要在心上人面前逞能,故而召请神明下凡。

刘皇同杜若青便你一言我一语不住劝他,却见单致远突然向前跨了一步,立在云中豹头顶之上。刘皇忙喊道:“不可!”

行了一段后,眼前便出现一座断崖。望下去时云雾萦绕,深不见底。单致远捡起一块石头往下一扔,过了足足十几息工夫,方才听见空谷回荡起声音来。

单致远便下意识伸腿勾缠在那人腰身,喘得嗓音沙哑,几度登顶之时,又被布条紧缠给生生逼退,欲念堆积得腰身仿若要融化一般,酸软得使不出一丝力道,内襞被反复粗暴撞击,渐渐自红热钝痛化为麻痹,他只得沙哑喘息,拼命摇头,哀求道:“放……开……”足跟勾在太羽腰身,又一次次打滑,这般狼狈脆弱,凌乱破碎的姿态,落在太羽眼中,却是说不出的荡人心魄。

太羽心道,这小修士倒是不好糊弄,却仍是将他衫袍揉得凌乱不堪,此时那小修士一身内外衫袍皆取自勾陈宝库,名唤青云天衣,乃取东天日出前青色云气,由十二名女仙纺织裁就,青竹暗纹风雅清绝,能挡寻常术法灵器攻击,却挡不住这神明蛮力。又另有一个好处,便是无论撕毁几次,不出几个时辰,便会自修补得天衣无缝。勾陈随手挑了这一袭青衫……想来另有用意。

故而立马转身,几步便追上那少年,自他手中夺回储物袋,又喝道:“你这小孩,年纪轻轻便不肯学好,做这等下三滥的勾当……”

幸臣见北斗一脸惊奇,便笑得愈温润,“你乃凡人修行,羽化仙界后又修炼万年,方才有了封神资格,入天庭任星官,想来难以理解。”

单致远陷在一片虚无之中,身不由己,只任那勾陈主宰自己躯壳,不由怒冲冠,要争夺掌控权。

却不料小腿却被那人抓住,轻松一扯便拽回身下,单致远徒劳抓住牙白细棉同绡纱一角,却只不过将一床云锦拽得凌乱罢了。

单致远如今又累又饿,便自门口起身,摇摇晃晃走向那小瓶,弯腰捡起来。拔开瓶塞,便有一缕清新香气将那恼人药香覆盖,他便精神略振,将丹药倾倒出来。竟是一粒下品辟谷丹。

群仙坊中依旧熙熙攘攘,半空飞剑法宝光彩夺目,叫单致远心生羡慕。岳掌门却只将拂尘往腰后一插,提起袍角匆匆前行,单致远只得跟随。

漫天法阵灵器,珠光璀璨,万紫千红,亦是失去控制,天女散花一般轰然四散,乒乒乓乓砸在三清圣观的结界上,又颓然落了回来。

一时之间,这圣观的庭院中便仿若下了一场七彩珠光玉,满眼生辉,珠玉乱跳,满耳嘈杂,好不热闹。

我命人撤阵,何时叫你毁阵了?

元始天尊眉头轻轻抽动,那黑影却已去得远了。

单致远毕竟是如假包换的凡胎,纵有那星云在丹田内为他吞纳强横灵力,时辰一久依然坚持不住。

眼看便要身死道消,才要颓然放弃时,通身便被一股清凉之气包裹住,他迷蒙抬头,便对上勾陈冰冷双眼,灵液汹涌,将那神仙额饰剥离,露出眉心的荼白星纹来。

单致远被他抱在怀中,一身黑灰,将那神仙玄金华袍染得污浊,不由低叹道:“把你衣服弄脏了……”

嗓音竟有若锉刀磨砺过一般粗噶。

勾陈在这片失控的灵液咆哮声中,却不由得嘴角微微上弯,这小修士大难不死,第一件事所记挂的,竟然是把他衣服弄脏了。

当真……愚不可及。

话虽如此,勾陈一剑劈开召神阵后,却仍是马不停蹄,身形有若鹰隼掠过低空,带着单致远离了三清圣观。

那神仙如今全力前进,度极为惊人,天风凛冽,却尽数被勾陈法力外罩弹开。

单致远全身痛楚难当,动一动骨节焦灼脆响,鼻端甚至漂浮一股焦臭味道。只是丹田内星云太过强大,缓缓盘旋,令识海充盈,就连昏迷也是不能。

他只得强忍痛楚,往四周看去。却只看见流云如线,飞驰而过。这般度,生平未见。

单致远便顾左右而言他,竭力装出平静声音问道:“要……去何处……”

只是那嗓音颤抖不已,掩盖不住这小修士体内充斥灵力,险险便要爆裂的境地。

勾陈眼神一暗,只道:“再忍忍,五行灵泉在展明山中。”

单致远不知展明山在何处,那五行灵泉四字,却是听得清楚分明,不由扯出一点强忍痛楚的笑意,喘息道:“你倒是个信守承诺的……对我区区一个凡人都如此,更遑论……难怪那天帝对你痴心千年难改。”

那嗓音实在嘶哑刺耳,勾陈只轻轻将他拢在怀里,低声道:“少说话。”

单致远也实在痛得仿若骨髓也在沸腾,只得喘息着消停了。

又过了一阵,勾陈按下云头,闯进一片湿润云雾之中,那云下的湖泊足有数百里方圆,水光温润乳白,散出一股中正平和之气。

勾陈便同怀里小修士一道落入湖中。

湖水顿时“嗞——”一声脆响,便仿若一粒烧红石子落入凉水里,周围数丈方圆的湖水都沸腾起来。

单致远却觉一股清凉之意渗进肌肤,长长叹出口气来,那烧灼得焦黑僵硬的肢体,便丝丝缕缕回复了力气和柔软,更顺服靠在勾陈怀里,任湖水起伏,点滴治疗内外暗伤。

勾陈见他神色露出几分愉悦,便静立湖中,待水温升高后,便转移地方。

如此浸泡了十多日,五行灵水将单致远全身沾染的污垢冲刷得干干净净,更将沸腾滚烫的灵气一同中和吸收,经脉涨裂之感,方才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