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任父的眼里,或者说,在一般长辈的眼里,当身份是教师和学生的时候,第一反应难免会有些芥蒂。陈晨却表现得理所应当,仿佛,天生如此。或者说,在她自身认为的世界里,合该这样的关系,又或者,她内心里对这种类型的恋爱关系急于得到大众的承认。

“那老东西下手了?”陈墨看着顾灵宣恢复一些后问他。

“你,听到没有。”谢元连学长都不叫了,把书包一收揽着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就要走,走着走着又折回去了,因为她听见一句话。

“也不算是,初高中练出来的,大学里我能接触到了清一色的男生,一屋子的大老爷们,哪像普通高校这么多小姑娘?”陈墨顺着话茬说下去,也没反驳什么,期盼着由顾灵宣亲自挑开他喜欢男人这回事,就像是把自己往他面前推了一步似的。

可惜是个瞎子。

“玉枫娘娘送你的生辰礼物啊,怎么了?”

“他昏迷,不是因为撞击伤。”顾灵宣说,“具体是什么原因,我还不清楚,更像是伪造的意外,山龟的手笔。”

“我知道我挺不是东西的,”姓郑的突然低下头去,“可是在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时候,谁能想起来认自己的错,那么多年一点事都没有,家里也没什么事,我这里日子也一天天红火起来,人都是乐不思蜀的,安逸的时候谁没事搞慎独那一套天天挑剔自己,拿犯过的那些错一天天整得自己和家里人不得安生。不跟你们这些年轻人一样?我们不也就是变相的拖延症?我没读过太有学问的书,比不上你们这些高材生,可你看看,看看周围,看看大多数的人,为什么大家都事后才后悔,说老人走的时候没回去看一眼,活着的时候没好好享福,说什么当时没怎么样……还不都是有各种各样推脱不掉的原因错过了,所有人都这样,所有人都在说早知道我就怎么怎么样,不都一样是在扯犊子吗?哪有什么早知道,我有什么错?”

这位警官是想告诉她,最蠢的法子就是自己靠自己厌恶的那种人的方式去解决。

陈墨记得,山龟那个老头,虽然有些学究和教条,可对顾灵宣算是不错,陈墨能感觉出来,山龟并不针对顾灵宣,甚至算起对他比较友好。

顾灵宣没跟陈墨打机锋,他是真的不清楚。他开始的印象里甚至都没有那珠子,很明显,他跟山龟的记忆完全不同,可是当看到它以后,通过山龟的补充,他却又隐约想起来了一些关于那珠子的事情。安排好的一样,很显然,陈墨也是一样,陈墨的记忆与他开始的时候别无二致,可后面……

他留下的一众后宫,不过是□□罢了。陈墨并不能确定地揣测他的心意,只是顾灵宣的父亲实在是,无欲无求,这样理想的人格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悖论。

老头儿正拿着那破红绳在跟顾灵宣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陈墨索性敲了敲门。

“那当年的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同是听他讲学的弟子,六殿下是他最喜爱的一位,可四殿下生母所托,万死不能辞!

她的悲凉感,是否已经超出了一定的限度……

都哪儿跟哪儿啊!

他该如何解释呢?为什么就只剩下他们了呢?玉枫娘娘呢?你那个没见过几面的父皇呢?我那么多手下的“小弟”呢?以后巡山都找不到人去了怎么办呢?

郑星捏紧了被角,松开手的时候手掌从苍白慢慢回复成粉嫩些的红,要比另一只手颜色深上许多。

顾灵宣两手自然垂下,黑猫趴在他的肩上岿然不动,粘在上面的标本似的。

以往全是为了他母亲,后来又全心全意为了自己,自己殒命以后,又平白给自己添个陈墨这么个寄托,李历这样全然无私的奉献型人格,让顾灵宣心中早己跳过了感激这么浅淡的词汇。

“您这可是高看我了,他后脚就得到了。”

顾灵宣当然注意到了他不太……寻常,但他不太明白原因,他还没出口说他那个四哥的光荣事迹,怎么这个人就吓跑了。

谁也想不到,沧浪之水竟能一下消耗殆尽,玉枫娘娘手中没毁去的,此时也都化作这类于飞絮的尖叶了。

小儿子当兵去了,回来还给安排了工作,也成了家,大儿子一家子也在外头打工,按理说家里头应该算是苦尽甘来的时候,可老天爷不念着郑老太太,小儿子先是没了铁饭碗,后边又找了个司机的活。小儿子的闺女,也就是郑星,还没满周岁的时候,一次晚上出车突然就出事了。

看得出,奶奶很疼孙女。

因此这村子里的人相对比较闭塞,留下来的老人多,孩子都出门了,稍微年轻体壮能出去的都不愿意留下来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了。老人们喜欢搬个马扎在吃完饭往自家门口树荫下一坐,拿着一把蒲扇懒散地一摇,日复一日也就这么被扇走了。

还是离他远点吧。

那黑猫一开始给路佳抱走了,怕呆在病房里再生出些什么不该有的应激反应,眼下顾灵宣醒了,那猫仿佛自己有了反应,蹭一下蹦上了顾灵宣的肚子,像找了个舒服的窝,盘在顾灵宣的腹部低低呜咽了几声。

路佳随口一问,没成想招来这么一通骂,嘴皮子挺利索,挺辣一姑娘,路佳心想,不是个好相处的。

陈墨越来越确定自己的身世了,他一定是老头子买刮刮乐送的便宜儿子,按照老头子的尿性,指不定当年发家的时候买刮刮乐中的是顾灵宣这个“儿子”,然后随机附送了一个他当“干儿子”……供老头子图个乐呵!

那个天天给他浇水的小正太怎么样了!

都不重要了。

可一旦这类情绪带来的刺激消失以后,甚至又感觉到有些迷茫,感慨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真的是……出于本心吗?

什么事儿非都得敲锣打鼓一块赶吗!阴曹地府那些公务员不想干活啊姐姐!

不曾

感觉跟舒服,像水一样。

但是坦白也从不了宽。

宋家二老爱宋小琴,可是他们更爱自己的面子,小小心心地护着她,是怕被旁人发现丢他们宋家的人……

陈墨看着仿佛入定一样的顾灵宣,心想着难不成这人副业还兼职个神棍?随后就看见顾灵宣的眼睛有些氤氲,脸上竟有一道水痕。

白宁宁还是没忍住跑去上演了一出正义也许会迟到可永远不会缺席的演讲,然后面对宋小琴干净利落地认了,一时间白宁宁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两种表情在脸上打架,谁也没打过谁。

冤有头债有主,杀人的是刀,可是用刀的却是另有其人。

路佳看见他们俩战战兢兢的,还开玩笑跟他们说不怕你们家长强制你们分开吗,俩孩子贼诚实说了声怕。

嗯?陈墨突然意识到顾灵宣这次写的不是繁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简体字?他反思了一下自己的确没有当人民教师的潜质,哪怕是在梦里也担不起教书育人这么个活。

“啊,问……”小吴扒拉着审讯室的门框不撒手。

那凶手为什么要故意带来这样一个消息,让警方误会这女孩是在蒋亮之后死亡的呢……那女孩的死亡现场又在哪里呢……

宋小琴这个人,很不一般。表面上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是一个男性同胞们梦寐以求的贤妻良母的典范,搁到百年前绝对是能做主迎几个姨太太进门的好正房。

刚写完“温馨”的家庭生活,转眼给自己写个遗书,怎么着也不像正常人能办出来的事儿。

他本以为他就会与母后团聚,在那场滔天的阴谋中被吞噬的渣都不剩,从生下来开始他所做的所有的事情就只是为了活着,哪怕是这样,却还是被人处处算计,连呼吸的权利也要剥夺。

那美人身后的猫先是冲过来颇为凶恶地冲着“劫匪”叫了两声,然后那美人冲过来对他一指大敞着的门。

沙发上的女人从他们进屋开始,就显得有些紧张,坐立不安,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脸上就刻着我不相信四个字,陈墨从兜里掏出来了警官证给她看了她才松一口气。

另一边,陈家老爷子的手机安安稳稳地放在桌子上,并没有关机,老爷子知道他这个儿子工作的关系,即使是夜里,也没有把手机设成静音,可是手机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动静。

只是,眉梢眼角动都没动,眸子里闪的光倒像是逮着鸡的黄鼠狼。

“我既然答应你不做什么,就一定不会背着你独自去找顾生衍让你担心的,你放心。”

陈墨被这句话着实有些暖到,感动的话还没出口,顾灵宣又砸过来下一句。

“有一起死的大好机会我一定不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