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能把衣服穿上吗?”陈卫东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在嗡嗡,“天凉了!”

她看出来,妈妈不但穿了新衣服,新内衣也穿上了,身姿挺拔了许多,整个人的精神面貌有了很大的改观。

李京华踌躇了一会儿,“说实话,我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还不如早点挣钱!”

“别人干嘛我不管,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你就别这山望着那山高了,差不多得了!”

点的这些菜和主食,只花了不过三块四毛钱,她心里长叹一声,这钱太禁花了!

又是一阵沉默,陈卫东拍拍妈妈的肩膀,母女俩个现在已经一样高了,“听到了吗?为我们,更为您自己。”

陈卫东很是不屑地还了一声冷哼,随手翻着炕上妈妈有限的几件衣服,不时用手掌比划着,她这次进城的主要目的是想给妈妈添置几件像样的衣服,特别是内衣,一年多了,似乎就没见她穿过内衣,她才不到四十岁啊,怎么能如此不讲究呢?要让她振奋起来先从穿着打扮入手吧,这是最直接也是见效最快的!

又到了每月初例行的测验,陈卫东的精神萎靡了很多,白秀霞不放心地把她叫到教室外面,“老二,这几天怎么回事?”

陈卫东紧挨着妈妈坐下,张淑敏不习惯这样的亲密,她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清清嗓子,“你不困啊!”

陈玉松骂了一句还不解气,又上去踢了陈玉莲一脚,这下捅了马蜂窝了,陈玉莲哭得惊天动地,“你们都欺负我!我快疼死啦!”巴拉巴拉

同样是陈家老大的陈玉莲少了头上的光环,她的姣好容貌也失去了影响力,看着风光无限的妹妹,极度的心理不平衡导致她更加厌恶、仇视陈卫东,默默地在心里谋划着自己的方案,还起了一个颇有意义的名字‘莲花自卫反击战’,如果陈卫东听到这个名字,梦里都要笑掉牙齿吧!

陈卫东对小三儿最近的表现很满意,而陈玉莲却是极端的愤慨,“陈玉松,你干嘛?”

陈卫东笃定、沉稳地声音敲打着白秀霞的耳膜,她把手轻轻放在陈卫东的肩上,“老二,你在陈家的待遇我都看在眼里,可我们大多数家庭都是这样的啊!十个指头伸出来还不一边齐呢,做父母的厚此薄彼也是正常的,你妈已经够难了,你多担待一点儿吧!”

“小姑娘,嘴皮子挺利索,这可不招人喜欢!”为首的小伙子一边说一边双手撑在桌子上,“你好像不太懂事!”

“利润?”吕强有些懵,还没听谁说过这么专业的词汇呢。

陈卫东拎着一小盒点心来到农垦部大院门口,门口不多的几个摊位已经收摊,她敲敲传达室的门,嘴里甜甜地喊了一声:“赵大爷!”

可是,她的心微微一凉:糖可以买高价的,哪里去找奶啊?

陈卫东一边跑一边想,什么时候陈玉松和自己结成统一战线啦?这小子最近的表现可圈可点,清理兔窝、打野菜,帮了不少忙。人之初真的是性本善,加以引导都可以成为有用的人,前世自己的父母是失职的。

半天没说话的奶奶睁开眼,“什么菜?”

“张老师,我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别人的嘴我也拦不住,谁爱说谁说!”

吕良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是两个哥一个姐,他有时候也是把陈卫东当作妹妹来守护的,对她的态度就是两个字:顺着!

钱包丢了,又不远几十里地打了一架,任谁也不会再有游玩的心情,吕良整理好衣服,“商场应该开门了,去买东西吧!”

“让你吃、你就吃!我喜欢馒头!”吕良把糖三角举到她的嘴边,“粘你嘴了,快吃!”

吕良跟在她的身后,陈卫东哄着他,”你快回去写作业复习,把明天的时间补上。”

“阿姨,我脑子没问题!”陈卫东前世不能说阅人无数,也是经风雨见世面的,白秀霞的心思她全看在眼里,“寒假我已经自学了初一和初二的课程,就是物理差点。您找考卷检验一下不就知道啦?如果成绩没问题,您就帮我办手续!”

陈卫东的冷笑激怒了她,她朝陈卫东挥起了手,王士成上前生生替了一巴掌。

行,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意识,孺子可教!

“怎么回事?”王士成一嗓子,教室里安静下来。

“啊?”吕良非常吃惊,“这你都懂?”

走走看看,离家还有四、五十米,陈卫东看到妈妈正在门口四处张望,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着什么,好久没见到妈妈这么魂不守舍的样子,她小跑着过去,“妈,找什么?”

院门口一阵骚动,回头一看,吕良拉着陈玉松进来,陈玉松的脸上有几道血痕,鼻涕和眼泪一起流了下来。

“问什么问!我家儿子鼻子流血了,得给营养费!”

陈卫东看看前后左右没人,重新拉住妈妈的手,直直地问了出来:“妈,您、您是要扔下我们吗?”

“还好!”陈卫东不知道舅妈话里的意思,以她的年龄又没法开口问,斟酌了一下说:“我妈心情不太好,您没劝劝她?”

妈妈不知道是昨天没睡好还是有心事,早晨起来就没精打彩的,家里的事全压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还好内心足够强大,否则早垮了,陈卫东在心里称赞了一下自己,她一直有苦中作乐的本事。

没有防备的陈卫东趔趄了一下。

出乎意料,陈玉莲拦住了弟弟的手,笑着说:“我们信你!”

事情已经过去快半年了,奶奶都接受了这个事实,以妈妈的性格不应该这样萎靡啊!都说为母则刚,她却越来越颓废,这不正常!

杨彩凤面上一喜,“是吧!还是老二懂事!”

“奶,您留着吧!”陈卫东把桃酥放回点心盒子,“他有馒头就行!”

“礼物?”陈卫东吓到了,后退几步,“你从哪儿偷的?快还回去!”

奶奶坐在炕沿上闭目养神,陈卫东低声说:“奶,顶棚好像该糊了,”

“吃了吃了!”吕良朝陈卫东挤挤眼睛,“搬煤是吧?没问题!”

吕良等在院门口,紧张地问:“我妈没难为你吧?”

奶奶看着陶醉的陈卫东,“老二,我观察了几个月,你胆大、心细,今天的事儿更让我觉得你有经商的天赋,以后做买卖吧!我慢慢教你!”

队伍又前移了一米多,吕良用肩膀撞了撞前面的小脑袋,“嗨,真生气啦?至于吗?矫情!”

奶奶和妈妈的目光同时看向了陈卫东,才两天的工夫,这丫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从胆小怕事一下子变得这么‘彪悍’?妈妈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吃饭吧!一会儿去排队!”

妈妈的脸上带着泪花,“你记住,别人欺负你一次,就会有第二、第三次,所以,第一次就要还回去。我们都不应该受牵连。”

奶奶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爬上炕,在炕尾的樟木箱子里拿出一个紫红色的小盒子,在陈卫东面前打开,陈卫东瞪大了眼睛,里面是厚厚的一叠面额不等的纸币。

王士成此刻表现得很成熟,一条一条摆事实,“三好生是德、智、体全面发展。”说到这里,他干脆走上了讲台,“同学们都知道她爸爸的事情,那不是她的错,大人的过失不应该连累孩子。我觉得陈卫东是个很优秀的学生,如果她不当选,我也放弃!”

“嗯,”吕良脸上的胆怯褪去了,随之而来的是被认可的满足,“张老师,我保证,以后不会有人欺负老二!”

“呃,”吕良和陈卫东同时愣住了,这奶奶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尽管不是十分吝啬,但长这么大也没看见对谁大方过,何况因为识文断字的原因,挖苦人的时候也是很刻薄的。这是唱得哪一出儿啊?

“生气,什么气?”

这人还是这么讨人嫌,前世就不喜欢他,现在说话更是把自己当领导了。

心要比天大,多少天没说过这么多话了,真痛快啊!

“老二,粥我熬好了,菜也切好了,你热上馒头、炒菜,花不了几分钟。”

“奶,以后别干了,我怕累坏您!”

奶奶枯瘦的手指紧抓住陈卫东的胳膊,“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

“奶,”陈卫东的声音有些哽咽,“您别乱说!”

“奶会好好活着,还想看你成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