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店时,店员打量他们的眼神暗藏几分怪异。男的身板挺拔,一表人才,女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如此般配的两人,第一次来店时就表现得不像准备结婚的情侣,倒像是不大熟的朋友,而这次来,还跟上次一样,眉眼间看不出半分喜庆。

思及此处,陆川不禁有些愤怒,难道自己就那么让她感到负担吗?!

“陈之城。耳东陈,之乎者也的之,城池的城。”

只是,为什么现在这个家,他一点都不想住进来。

陆川推掉去夜总会的邀约,直接驱车回家,路过小区外的水果店时,还特地下车挑了几个黄灿灿的,饱满的大橙子,据说感冒的人要多补充维生素c。

沈昱见他皱着眉头,一脸自责,再联想之前他抱着她冲进医院,心急火燎的样子,知道他确实是担心她,就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哥们儿,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如果你喜欢这丫头,就得用心抓牢了,要是再抱着这种随心所欲的态度,到手的鸭子可是会飞走的。”

“你喜欢陆川?”

仁恒?今夏诧异地抬眼,就是那个仁恒?向南的仁恒?

今夏扬起脸看他:“那你呢?”

不是不贪恋飞蛾扑火,或是悬崖纵身那种不顾一切的美丽,只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要背负,她不能逃避。

中年女人笑呵呵地:“没事儿,反正也没几步路,花不了多少时间。”

只是她不能,她有所背负,肩上扛着责任的人,不可以任性。

☆、19

思及此处,她娇笑起来:“您今天好奇怪,怎么会问这个问题,答案对您来说,很重要吗?”

同学?陆川想起她夹在书里的照片:“什么同学?高中还是大学?男的女的?多少人?”

今夏不傻,知道这话是暗示开房,就往旁边看了眼,唐梦瑶整个人靠在陆川身上,手放在他胸口,轻轻地摩挲,所谓投怀送抱,就是如此这般。今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视线落回手机,忽然感觉沙发一松,旁边陆川拉着唐梦瑶站了起来,两人搂着抱着在往外走,她心想,既然他们要去开房,那这里应该也没她什么事了,就收起手机,准备和王明朗说一声她要回去了。

中午王明朗给她发了个短信,嘱咐她下午务必到篮球场作陪,她岂敢不从。在网上查好过去的公交路线,她去拿包时,看见陆川送的那只prada,犹豫了下,还是把里面的钱包钥匙等杂物倒出来,换到帆布包里,再把皮包谨慎地收到袋子里装好,要是有个什么刮蹭,就要掉价的。

“总局局长的位置,迟早是你的。”向南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来了,也别在这里站着,不如我陪你逛一逛。”

今夏依言爬上床,跨坐在他骨盆处,裙子受力往上滑到接近臀部的地方,陆川躺在她身下,气定神闲地望着她,指挥:“脱衣服。”

沈昱缩了缩脖子,才意识到自己又失口提了禁忌的名字。以前那阵仗闹得多大啊,陆川跟父母撕破脸也要娶她,结果那女的竟然把陆川给甩了,说什么不想造成他们父子反目。

她忽然想起了陈之城,他现在有女朋友了吗,或者还是一个人?

扬起个谦恭的笑,她连连点头:“是王总,您放心,我肯定替咱的项目说好话。”

放下勺子,扬起笑容,今夏几步迎上去,拉开一把椅子:“下午。”

陆川大手搂住她腰一拉,将她带到自己怀里抱着,占有性地圈住她胸部,这些都是他的。

今夏想起什么,也跟着站了起来:“对了,我明天开始休假,要回趟家,周日才能回来,不知道可不可以?”

今夏略微迟疑,还是掏出手机递了过去。按陆川的性格,如果像米娜那样太主动太具攻击性,肯定讨不到巧,虽然在大多数场合米娜都吃得开,但是陆川在这点上有些怪异。

陆川眼带笑意地望着她:“我带你去。”

今夏唇角的弧度更深,王明朗已经快要失去耐心,自己得再加把劲:“王总,您知道我的,我不漂亮,嘴巴也笨,不如让米娜去,她长得好,又能说会道,见惯了场面,不会丢您的脸。”米娜去做spa,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米娜娇笑:“陆局长,你别那么见外,叫我娜娜就行。”她左手把玩着一缕发丝,明眸善睐:“你觉得我像是哪儿的人?”

此话一出,三人又是一愣。

十一点电话准时响起,她深吸口气,按下接听键,那头传来一个上了点年纪的男人声音:“我的小甜心,想我了没有?”

陆川在她斜对面,气定神闲地坐着,轻呷着杯里的水,目光一瞬不瞬,牢牢地锁在她身上。

今夏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想撵他,一没立场,二没想好说辞,更怕万一激怒了他,当着张卓的面胡言乱语地说出些什么来,传到家人耳朵里,那就糟糕了——论不按常理出牌的本事,她是远远不及陆川。

张卓也察觉到陆川一直在打量今夏,心里已然确定两人的关系肯定不止朋友那么简单,而且那个男人,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无论外形还是气场,皆在自己之上,加之今夏的爸爸还患有这么大一个病,粗粗一衡量,他心里对这场相亲的结果已经有数了。

由于两人各怀心事,后来就谁都没有找话题,便陷入沉默,一顿饭吃得是如同嚼蜡,只有邻桌的陆川,娴熟地切着一块牛排,铁板还发出滋滋的声音。

吃完饭后,张卓结账,和她告别,独自离开了餐厅,今夏亦起身,准备去地铁口,陆川站起来拉住她手肘:“我开车了,送你回去。”

今夏轻轻挣开:“不用,我坐地铁。”

她已经知道今天和他相遇,绝非他口中说的路过。她不想去问他是怎么知道她相亲的事,又是为什么来搅局,她用不着他来提醒,像她这样的条件,要找到一个真心的人,有多不容易。

陆川追着今夏出去,走在她身边,陈述事实的语气:“你生气了。”

今夏柳眉微挑:“你觉得这样耍着我玩,很有意思,对吗?”

她并不气他来搅局,她只是气他指出了那样一个鲜血淋漓的事实,让她不得不去正视。

“我只是帮你测试一下他,如果他不能接受你爸的情况,就没有资格跟你在一起。”

今夏有些意外地抬眼,随后轻叹口气:“那我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的事,我自己操心就行了,不用劳烦你。”说着便进了电梯,陆川没有跟上来。

周末早上,今夏是被打骂孩子的声音吵醒的。

原本想多睡会儿,但妇人尖厉的叫骂声持续刺痛她的神经,几个清脆的巴掌响之后,孩子也哇哇大哭起来。她实在没办法继续睡下去,索性就从床上坐起,隔壁床已经空了,这个时间,奶奶去早市买菜了。

换好衣服,耷拉着拖鞋走出卧室,爸房间的床也是空的,附近有山西老乡开了个小卖部,爸在那里打杂,补贴一点家用。

原本他还打算蹬三轮,一来旧车在老家卖了,重新买车要花钱,二来她和奶奶都觉着危险,怕再惹出是非,三来也是北京城太大,不识路,他普通话也说不好,做不了这档子生意。

挤在狭小的厕所里洗漱,今夏吐出最后一口牙膏沫子时,妇人还在对小孩施暴。虽然刚搬来不久,但这两人她都见过,那妇人也就三十出头,但生得面相凶恶,小男孩倒是虎头虎脑的,可爱得紧。这样的打骂也不是第一次了,邻居们曾经劝过,都被妇人唾沫横飞地骂了回来。

奶奶按老习惯,给她留了粥在锅里,她去厨房盛时,瞥见垃圾桶已经满了,就顺手整理出来,拎着塑料袋出门去倒。

想离市一医院近,又想图便宜,她现在租住的地方,类似从前的筒子楼,很多户人家共用一个狭小|逼仄,堆满杂物的过道,她要下楼倒垃圾,势必从那对母子的房间路过,小孩痛哭的声音让她心里揪得慌,她几乎是埋着头,以极其微弱的存在感从他们门前快速挤过。

楼下倒垃圾的地方,废弃物堆得和小山一样高,散发着腐臭味儿,一只浑身脏兮兮的猫凑在边上觅食吃,见她来了,赶紧夹起尾巴,瑟缩地躲到一旁,她放下垃圾袋,回身看着这个筒子楼,横七竖八的竹竿上,晾着乱糟糟的内衣裤衩床单,细细地听,风里什么样儿的声音都有,争吵,叫骂,痛哭……

仿佛这里就是一个悲剧集中营。

也是,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谁心理还能特别健康。

就像她每次回来,都暗暗对自己说,住在这里只是权宜之计,等经济条件好了,她一定得带着家人搬走。

回到屋里,她喝完粥,收拾了碗勺去厨房洗,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她赶紧就着衣角擦了擦手上的水,跑去开门。

拉开门的瞬间,她就呆若木鸡了,陆川以一种与此地极不和谐的气场站在门口,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仿佛等的就是她现在的这种表情。

今夏脑子像突然劈进一个惊雷,炸得思绪乱飞,半晌说不出话。

陆川也不开口,只是眼角噙笑,好整以暇地欣赏她脸上起伏的神色,她那微微张开的水润红唇,让他想就这样低头吻下去。

今夏空白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