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女儿中长女生得最像自己,可她越长大,眉宇间的神态、言谈行走时的气质就越像薛廷,方才说话时至尊恍然惊觉,十五年如白驹过隙,不知什么时候画中举莲大笑的婴儿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是夜冯献灵睡的极浅,蜷在他怀里惊醒了三四次不止,早上醒来后不得不命人煮了几枚鸡子用来滚眼圈,又半厚不厚的敷了一层桃花玉女粉。

“再有,”她轻轻叹了口气,一头倒进姚琚怀里,“明日早一刻钟备舆。”

公主看了阿姐一眼,下唇紧咬,似有什么别的话要说,然而殿下三言两语就将她打发了:“今年实是不凑巧,来年再给你好好办,八月过去之前不许拉着脸——手足失和的消息传出去,丢脸的是阿娘与皇家,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满月、中秋当日推着嘴角也得给孤笑出来。”

突厥王室……不,突厥武士的弓马究竟娴熟到了什么地步?

冯喆待要不服气,又想起人家比自己年长,辈分、爵位皆压了自己一头,恨恨往鄯思归处瞥了一眼,啐道:“啖狗肠的碧眼獠,比禁军还难缠。”

冯献灵手指微滞,瞬息间反应过来。三公主冯寿瑜年方六岁,当年女皇怀胎时夜惊多梦、食欲不振,因此生下来就先天不足,三岁起针灸、汤药一日不落,长到这么大了还不敢放她出门,去哪儿都是乳母抱着、御奉跟着的。别的东西尚药局或许一时不察,忘了准备,广犀角可是延福殿每日必需……甘新林大摇大摆的进驻东宫不是秘密,此刻该知道的人想必都知道了,阿耶是得了消息,派人来探问她的安危吗?

“唔……如琢,”她也一样热的厉害,额头和鼻尖冒出了一层绒毛似的细汗,“别捣乱。”

他没敢问此事殿下是否早已知悉,她的震惊和愤怒不像作假,疏不间亲,有些话只能等殿下主动倾诉,在那之前他不能多嘴。

小娘子身上朱红色的鹤纹圆领袍如一幅流动的火,冥冥夜色中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冯献灵被他这一眼燎的左靥滚烫,忍不住狠狠瞪了回去,不是你说汁水沾到了脸上,硬要替我擦去,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人捉奸成双!

殿下其实是想问‘你怎么突然来了’,少了两个字味道全变,霎时间跟着她的、姚琚的、陈菩的太监齐刷刷低头看脚尖。

它们本可以不死在今夜的。

她正心烦,半晌才丢出一句:“派人给各处报信,就说禁军换防,无甚大事,令太女妃看紧各处宫人,别教他们惊惶乱窜。孤……孤先去芙蕖池转转。”

“殿下缘何如此惊慌?”崇教门外两列紫微军全副甲胄,腰佩长刀,为首的大将昂昂然立在雨中,太女亲至也不过叉手低了低头,“末将奉圣人谕旨,即日起暂领东宫武殿司直一职。”

初十到十六连着下了几天大雨,今日一早又接到奏报,说神都分拨下去的赈灾粮食已全部按丁分配完毕,蝗灾情况大大缓解,就连陇右都传来了好消息——独孤公走马上任,立过大功的那支斥候小队七日前再次带回了珍贵情报,覃愈奏折中‘兵众四十二万,男女老少,敬事天神’所言非虚,并且早在前年夏秋,疑似突厥的使者就沿着剑川与大食人接触过。

李逊挠挠头,大喇喇的回话说:“殿下明鉴,父王倒是想把臣塞到翰林院里,也得看圣人、殿下与诸位相公答不答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