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驳她几句,便听外头擂鼓升天般的热闹。青杏闻声出门探了探,忙喜道,“小姐,姑爷来接小姐了。八抬大轿,好大的架势啊!”

一如昨夜梦中的场景,满院的梅花早已凋谢。雨一直下着,朦胧了我的视线,也模糊了脸上的泪水。我扶他坐到一旁的小亭中,他的头顺势靠在我的肩膀上。他半眯着眼,气息微弱,“沐果,沐果,沐果……”此刻我多想回答他,告诉他我在,跟他说说话,却终究无可奈何。只能紧握他的手,让他感觉我一直在他身边。

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忽的平复了我的心。手上的剑忽的一松,直直掉在地面。眼中也没了焦距,直直跌坐在地。再也承受不住,蹲下身放声大哭。他怔了怔,依旧没有离开,只是陪我蹲下,轻轻顺着我的背部。我不停哭,像是要将所有的难受都哭出来。哽咽着,断断续续道,“你们为何要这样,为何…为何不能放过我哥哥…你们拿我的命去便好了…”

“沐果,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不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若是你答应,即便我们没有感情,却也会给你一个最大的婚礼。给你一个安稳的家。”

狠下心甩开他的手,“二皇子,想来你也知道了。如今我已是五皇子的人了,你过几日也要成亲,早该断了念想才是。”

正欲上前安慰他,忽的见不远处一个人影,慌慌张张跑来。我定睛看清,顿时惊的语无伦次,“悠然…是悠然!”

我不由的心疼。却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转过身拿起桌上的茶杯斟满酒,递给他,“陪君醉笑三万场,不诉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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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罢却叫我沉默了。怎么样呢。生死离别,信仰崩塌。每日如在战场一般提醒吊胆的活着。不是担心别人的离去就是害怕自己的灭亡。我顿了顿,淡淡道,“就那样吧。”四个字却饱含辛酸。这番想来,这两年的日子与五皇子在边疆又有何差别呢。刀尖上的活谁也过不好。

哥哥竟还未回府,忽的有些不安,算起来有多久未见过他了。哥哥从未消失过这样久。久的叫我害怕。“哥哥可说了他去哪了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满满印着我,搅乱了我心里的一汪湖水。顺势靠在他怀里,“你堂堂七尺男儿,睫毛那么长干嘛。”

他有些明显愣住,一时脸色有些苍白。他放开我,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喃喃道,“你知道了?”

是哥哥。我惊喜的跑出去。一开门,见他一身喜袍,无端的想哭。外面的寒风吹进来,从里凉到外。“哥哥…你不在正厅陪客人,来这里做什么?”

凌青将先生和芷卉一同带到房中,随后让悠然去采药,我在一旁打下手。像是一场手术,全程的紧张,叫我连汗都不敢擦。结束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凌青将最后一味药调好喂先生喝下,一切就已告捷。就等先生醒来,还有芷卉离开。

细想下来,那时皇上为了凉玥皇后,夺了安妃的孩子,安妃若是知道,必定怀恨在心。卿尘自小痴傻不过是她一手操纵,她这么多年的隐忍,是复仇,还是被冲昏头脑,最后自己都不知要的什么。

“可我如何能放?!我又何尝不心疼她?放下姐姐之事不说,我与她终是身份悬殊,我尚且有自知之明,又如何敢高攀。”

卿尘理亏,只得告退。待他走远,我才些许松了口气。“多谢娘娘解围。”

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下一世,我决不要遇见你。我有那么多不忍,我多不想,再重复这些谁也无可奈何的事实。

他看着我良久,我并未说话,只是举起手中的杯子与他一碰。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了然轻笑,仰着头一饮而尽。

“对了,五皇子还有太子近日可好?”我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不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即便芷卉心系颜先生又如何,芷卉与悠然一样,都是敢爱敢恨的女子,只是良人坎坷些。我又有什么资格妄加评论。悠然倒还是有一丝希望,可芷卉呢。我刻意避开卿尘,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暗自叹气,奈何啊奈何。

“我一直都很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是何人。”

他轻哼了一声,好似听到什么笑话般,“不是你死皮赖皮的要跟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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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何事了?您方才说的到底何意?”

“当初明镜王之事,我本以为是明镜王功高盖主,不想只是皇上在为哥哥清理绊脚石。你与皇上谈话,却不避讳我,你深知我的脾性,断不会对明镜王坐视不理。你也知哥哥的脾性,若是除了明镜王他定是不许。便由着我出谋划策,哥哥也就无话可说。你再借此机会为太子求婚,我嫁哪个皇子都是牵制,皇上自然同意。然而皇上不知道,你却知道哥哥看重我,将来定不会指出我为奸细,我嫁的皇子虽说也可牵制,但也可保命。你知道我断不会忘恩负义,你既在收我之时便说让我护着太子,我自然不会背信弃义。加之我与太子关系本就好,更是会护着他。你们步步为营,只拿我做这个垫脚石。你可知这几年我夜夜梦见那个场面,明镜王府火光漫天。皇上为了他的儿子坐上皇位,你为你的儿子一世平安,你们是爱子心切,可是我呢?!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准备了几日,终于到启程时。颜先生的老家并不远,但古代没有汽车,坐马车至少也得一日。哥哥为我打点好一切,送我上马车。可当我要上车时,他却忽的拉住我的手,许久不说话。我试着拉了两下,却没有成功。只得道,“哥哥,再不走就误了时辰了。”哥哥依旧没有说话。莫不是想着许久见不着我,有些不舍?便安慰道,“哥哥,你是不舍得我走吗?我很快就回来的。”

我撇撇嘴,忽的想起颜先生,“对了哥哥,过些日子我可能要去寻颜先生,许是要耽搁上几日。”哥哥却停住了,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随后抬头轻声道,“嗯,带上府里几个护卫,路上注意安全。”

远秋?是名字吗?远秋,‘天遥地远,秋悲春恨,只在双眉。’这是刘学箕的《眼儿媚》。词里尽是相思情义,不想这个阁主竟会有这般文雅的名字。若是没错的话,他父亲定是常年不陪在身边,他母亲日夜思念他才会为他取此名。只是,远秋,秋,怎会觉得这般耳熟呢。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只好作罢。

我随口答应下,却不再多说话。我并不怪淑妃,她只是爱子心切。她得知自己的孩子要娶一个妓子,自然不会同意。我与五皇子平日里走的近,被误会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让五皇子娶一位皇妃,那水月姐姐若真要过门,当个妾侍也就没那般引人非议。寻常女子五皇子不喜欢不说,也断不会许一个妓子过门,若是我,也许还会有些许可能。

平妃点点头,便自行离开了。我回过头,看着院中的梨花,也生出些感叹来。颜先生素爱梨花,总是亲手种这满院的梨花。春去秋来,这些梨花的成长也同我的成长一般。花会谢,但树仍会长。我最后一次随颜先生学习的时候,梨花已凋零,如今又是复苏。

到了无颜宫,芷卉忙迎出来,眼里尽是欣喜,“这么久都不见你,我道是你把我忘了呢。”

我被哥哥抱在怀里,忽的没了知觉般,只有那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哥哥竟是这样想的。哥哥对我向来自由,在宫中也是任我开心。但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的婚姻大事,竟是要与一般女子无异。我望向哥哥,心里有些难受,有些失望,有些不相信。

“算了吧,我如今还不想进宫。”看着卿尘探究的眼神,我忙道,“马上就要与太子决斗了,我可不能叫他看到我这副样子。可别灭了士气。”卿尘摇摇头,叹道,“那都是年少无知时许的话,哪还当真了。太子也真是的,还跟着你胡闹。”

“来者何人?”一个官兵模样的人问道。我拿出行令牌,沉声道,“本官乃皇上钦点的秘史官,主管宫中事宜。快给本官将昨日的刺客带上来。”那官兵见着行令牌,立马跪下,忙答应道,“是是是,下官这就去办。”

安妃娘娘,安妃娘娘…所有的事都指向安妃娘娘。若是此案断定是红花所致,许贵人自然脱不了干系。安妃难道真的是为了争宠,才下手除了玲儿和许贵人的吗?安妃确实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但她却并非狠毒之人,也不可能为了与一个小宫女争风吃醋而下手杀害她的恶毒女子。昔日她对我的样子历历在目,慈祥温柔,暖进心田。若那些都是装的,那也不可能会如此无微不至。但所有的东西都是安妃的,正如大夫所说,若是常年使用此药,定不会不清楚它的分量。本来这般名贵的药材加到给宫女们的食膳中就已经很奇怪了,她断可以放其他的药材,为何偏偏放木薯。

我笑着应声,心里却是五味俱全。我知道不该怀疑安妃,但却不得不这样。走到正厅,安妃迎出来,一脸慈祥,不由的泛起些酸涩之意。“前几日听悠然说你被封了官,在宫里住着。我还想着你怎么还不来安宫坐坐呢。不过悠然说你也忙着,便未去打扰你了。今日闲着,可是案子破了?”

“咦,小姐,你随身带的那个香囊哪去了?我感觉好长时间没见着了。”

太医一怔,低着头半天没有动静,“大人,下官认为不妥。”

我奇道,“那宫女怎会有这么大面子?”

此时哥哥进来,见一屋的人,脸上生出些暖意,“在下来迟了,见过各位公主皇子。承蒙各位照顾家妹,在下一直心存谢意。”随后看向我道,“沐果,好生招呼着。今后不必上学,你们聚聚倒也是桩美事。”

“颜先生呢?这院中怎会这般?”

“是念着你啊,日日夜夜念着你早日远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