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上几格白石阶梯,便见到门外头遮有一面刺绣着丹桂花色图案的枣色软帘子,时机掐得真好,她与张明岘离软帘子两三步近,软帘子即被人撩起,露出一个年约五十几岁,长形脸的婆子来。那婆子穿着褐色裙黑绿衣,头插一支扁宽的碧珠玉簪,她见到张明岘,稍显严肃的长形脸一下子笑开,她朝着张明岘矮了矮身,快的施了个礼,扬手将软帘子举得高高的,连声道,”大少爷快请进,老夫人和大夫人已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铃兰朝着两个抬轿的婆子直挥手,“停下,停下,姨娘要出娇子”

说来也怪,那条宛若金绳般死物的小金蛇,一到张明岘摊开的手掌心,居然快地盘起了身,仰起了椭圆形的蛇头,丝丝吐着细小的蛇信子,摆出一副如临大敌,随时攻击的架势。

胃里翻腾,一直吐不出来的霍青玉听得大汉一番声情并茂的演讲,再一抬头,看他沾满泥渣血迹的恶心面孔上一副惊讶莫名的诡异表情,忍不住的嘴巴一张,低狂吐起来,吐出的东西

大姨娘的病,是东西两园里公开的秘密。很多婆子私下窃语,大少奶奶没生过孩子,没怀过身孕流过孩子,怎么会得这种严重的宫寒病,多数是大少奶奶暗地里做的手脚。

二房三十八岁的二老爷张清路,则是庶出。

她身上的邪毒并不是无解?不过,等他神功真的大成,练到第九重,这厮真的会解了她身上毒?

潘姨娘忽地屏退了自己的丫鬟香草,对着霍青玉使了眼色,眼睛瞟了下她身边的夕颜,霍青玉对着夕颜挥了挥手,叫她退到九曲桥上。

铃兰留在的玉青苑,夕颜陪着她去东厢正院。

霍青玉这具身子的前身“青玉”,说来,就是贱妾的身份。

咬住他脖下肌肉的女子,即使昏迷过去,仍不松口。他伸出拇指和食指,用巧劲一扣她的下颌,令她自动松嘴。身下昏迷过去的女子,一脸苍白如纸,气息微弱。

民驿,则是百姓或是商家在官道旁建设的茶摊,房舍,饭馆,专为过往的百姓路人行商等人,提供饭食,歇脚,打尖的场所。

霍青玉躺在竹席上,重重的吸了几口气,调匀了呼吸,目呲俱裂的瞪着点蜡烛的张明岘,高声怒骂“呸!你是哪门子的亲夫?张明岘,你个神经病,你属狗的啊,像只疯狗一样的追着我不放为了那般?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过”她口不择言的骂着。心里那个恨啊,最恨这厮的点穴功夫,恨不得将他的手指一口咬掉吞入腹。

霍青玉不动声色的靠近小女孩一两步,道“不是。我和我妹妹娘亲爹爹他们走散了。一会儿到了大码头就能找到他们。”

她笑着点头,道了一声“好看。”是好看,物廉价美,做工精巧。

“小娘子,这船可去大码头?”忽地,一道清朗的男声自几米外的岸上传来。

那些白日里门户紧闭的雀村人家,家家户户门前张灯结彩,户门半掩,窗户大开,穿着花枝招展的女妓斜倚敞开的窗棂旁,甩着颜色鲜亮的帕子,嬉笑着吸引路经雀儿码头水道的游人船只,招揽着生意。

翌日早上九点多钟,霍青玉梳着已婚妇女式,穿着一身深青色的素裙素衣,拎着个褐色的小包袱,去了西大街一座名叫来福的茶楼,开了间包房,叫了一壶菊花茶等着武妈妈的到来。

倏地,左手背处一阵刺痛,一抹冰凉油滑的物体缠上她裸在外的手腕小臂上,霍青玉潜意识的直甩手臂,弹簧般的跳起,魂飞魄散的看着一条不足一米长的红色斑纹蛇,紧紧地缠在她手腕上,无论她怎么的甩动手臂,就是咬着她手背上的肉死都不松口。

做完这些,她不由摸着大袖内手臂上沉甸甸的金镯子,苦笑一声,暗道;老娘来到这后,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着落跑,这日子何时能到头?

霍青玉站起身,走到窗台朝下张望,楼下一条石头小路几棵树加一座小花园,花园的围墙不满一丈高,围墙外亦是人来车往的街道。

这些零食放的时间有点长了,打开纸包,红枣糕颜色都变色,尤其是黑芝麻糖,有的黏在一起都化开,霍青玉不好意思的一笑,伸出手欲将芝麻糖和红枣糕收起来,道“我不爱吃甜,都想不起来吃这红枣糕和糖不能吃要坏肚子”

张明岘进得洞来,先是看了眼霍青玉,再将手里的东西放地下。放下后,拿出火折子点火,等火点成,洞内不再黑暗,充满了温暖的光源,他才走到霍青玉身边,蹲下,运指如飞点了两下,解了她的穴。

霍青玉对他嘴里说的什么的东西半点兴趣也无,她敏感的问道,“你要干什么?”

霍青玉心中一跳,忽地反应过来,自己畏缩的样子不可取,只会增加敌人的逗弄心。

“原来你是从锦绣江南来的张家郎,难怪有一副清俊的好相貌。老汉姓赵,人称赵伯。不瞒你说,老汉这车是往南面方向去,但老汉车内放着几坛子的酸菜鱼酱,车里的味道重,恐不好闻”

叫做诚哥的汉子道;“一大早的,张府的大管家就跑到码头找我东家,要租船南下”

霍青玉捂着肚子,曲着身子,一脸痛苦的叫着,“肚子好痛有东西流出来了我的孩子要掉了”

如安知道三姨娘在张府的地位并不高,也没二姨娘那般的受宠,但是三姨娘是好人,第一次求她,她就答应了将经文传授给她。做她的丫鬟半个月,三姨娘没打过她骂过她。要她帮忙,还送根银簪子给她。她能遇到这样好脾性的主子,别说要她帮忙跑腿,就是要她杀人,她也干。

霍青玉的一番话,当然不是从如意那里听来的原话。她说的一番话,是以如意寥寥无几的话里内容为基础,自己再分析了话内的意思,还原本质,添枝加叶,合成了一段更使人听得明白的话。

“这就对了”如意像是表扬小孩子一样赞了青玉一句将手里的小包袱扔进那一大筐放着陈年花生的筐背面后,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脏东西,道,“也不要特意的去处理,明早我们出不带着走就行了。”

“三姨娘,醒醒,你睡得太久了,奴婢拿了蜜水给你喝”如安一上车,就轻轻的唤着闭眼熟睡的青玉。

天光大亮,马车外各种杂乱的声音响起,吱呀的车轮声,男女老幼的说话声,牛马骡等动物的叫鸣声,其中还有轻微的铁器碰撞声。

从纳采,向名,纳吉,纳征,请期,等等繁琐的婚礼程序,在两家的特意之下,精简精简再精简,两个月里完成,婚事三个月里结成。

刘妈妈亲自送孙大夫出门后,又似往日一般一去不归,如意也似往日般,随口找了个理由,人就不见影。

疟疾之病,具有传染性。张明岘驳回的理由很充足。

朝霞不死心,还要再说什么,张明岘已是不耐烦的撩袍站起,将一干妻妾丢下,径直出了正房。

张明岘一走,大少奶奶冷着面孔端茶送客,道“你们都退下吧”

三个姨娘6续离开,大少奶奶便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扔在地下砸了个四分五裂,一脸怒形于色,对着乔妈妈恨声道“老太太身边侍候的窦妈妈一早就跑来我院子,告诫我要善待西院的几个姨娘,尤其是那个新进府的霍姨娘,说她身子不适,需要静养,要我免了她的晨起问安。当年大姨娘忽然得了奇怪的宫寒症,昏迷了三天三夜,老太太当时派窦妈妈送来一卷女戒,惩我抄写百遍。大姨娘那黑锅,算我倒霉,我暂背下了。可那五姨娘霍氏,进门未到一月,即有了身孕窦妈妈一走,相公便来找我,对我言,半月后,他要将东院以南的紫竹林与他书房的院子划分一道,修建一个寒玉苑,这事叫我如何忍得下!寒玉苑,寒玉苑相公他”

说到此,大少奶奶骤然站起身,一把攥住身旁乔妈妈的手,嘶声道“相公他他想升霍氏作平妻不成?”

愤怒中的孙月娟一语中的,真相了。

早在大少奶奶摔杯子之前,深悉她脾性的乔妈妈便挥手做手势屏退了房内的两个丫鬟。

“不会的,不会的,大少奶奶你想多了。”乔妈妈脸色甫变,嘴里却是劝慰着,“你是张府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正门迎娶的大少奶奶,那霍氏不过是个从张府侧门纳进的个小小妾室。即使她生下男孩又如何,那孩子还不是在你名下,唤你一声嫡母。”

乔妈妈边说边将她扶进内室南窗下雕刻着牡丹红纹檀木制成的矮榻上,又道“大少奶奶,过得半个时辰,你还要去上房向大夫人问安,老奴叫锦綉端一碗枸杞银耳羹给大少奶奶清清火可好?”

“叫锦綉送来一碗吧。”大少奶奶顿了顿,改变主意道“枸杞银耳羹乔妈妈你端来给我吧,这些天闷热,雨一直下不下来。你关照锦綉,让她午时之前,准备好冰镇的百合绿豆汤送到大少爷的书院里。”

乔妈妈应了一声“是”,随即出了内室,一炷香不到的功夫,便手端着个双鹿双喜的彩绘琉璃托盘,再次进了内室。

乔妈妈把手上的托盘轻轻地放于矮榻旁的茶几上,见大少奶奶神情愣怔,一双眼漫无焦距的看着玻璃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乔妈妈的脸上闪过一抹忧心,也不打扰她,暗叹一声,悄悄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