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虽然心中暗恨,却拿他没有办法。杰罗姆提出要到波新买的农场去看看,很快,距离龙崖堡一小时车程的农场,就出现在车厢的窗口外。

正在这时,木板门被叩响。连续三次敲击,令杰罗姆一下坐起来——约定的敲门方式不是这样——他下意识地去摸短剑,这才发觉自己只穿着衬衣,手边没有武器。

朱利安默然发动,一道“闪电术”角度刁钻地斜飞进沉思房间,激烈的吼叫马上沸腾起来;闪电在力量衰竭之前,至少反射了四次,两个恶魔即使拥有强大的抵抗力,也在没有防备的突袭中受了伤。

朱利安表示不必了,宾翰先生像没看见似的接着说:“上次啊,有个叫宾利的,不不,他跟我没关系……这小子想抹黑进去看看,就顺着泡泡街的下水道一直往前走,走到离神庙最近的一个盖子下边。这时候他听见头顶上有说话声,两个人好像发生了点不痛快,正吵架呢。他就偷偷地掀开一条缝往外看,正见着两个倒霉蛋站在不远处。一个说,‘谁叫你拉着我来,这下我们可回不去了!’另一个说,‘我脸麻了,你能不能打我一巴掌?’那人正在气头上,下手重了点,打得对方直哼哼。就这么着,两个人对着拉扯起来。他看得好笑,这两个家伙好像给钉在地下似的,就只上身能动,四条手臂这么乱扑腾……”宾翰先生形象地挥舞手臂,两个听众只好后退一步。“看着看着,那俩人就没劲儿了,连话也说不出来。他觉得挺奇怪,就小声喊了喊,‘那边的,你们还好吧?’……你猜怎么着?”

一道鲜红色箭头指着众多齿轮之间的八角形空缺,下面写着一行小字:“别得意了,快点拿出来吧!”

话音未落,吕西安先开始施法。杰罗姆听了两个音,就放弃观察对方的法术——吕西安的咒语和手势都和标准相去甚远,显然是为了在高等施法者的“法术观察”技能面前赚得优势。如果音节动作变形严重,施法极可能完全失败,掩饰法术种类是一项只有专家才敢尝试的冒险。杰罗姆手势瞬间改变,吐出一道“沉默律令”,吕西安身上仍生效的“法术偏转”拦住了这个六级法术,“法术偏转”的能量也只剩一小半。

相比之下,吕西安·爱恩斯特里可是个投机分子。自从他母亲在偏僻的小村子里为一个混账男人空等了一辈子,他就告诫自己,风险越大,才能换来越大的收益;有一千条退路当然好,可是现实太残酷了,选择少的屈指可数。既然这样,做决断就要快、要狠,必要的时候,什么手段都可以使用——失败者没资格辩解,成功者不需要辩解!

“阁下,”吕西安小心地措辞,“我不敢相信接到的命令,但是军令如山,我必须首先请求您的谅解与支持……”

玩杂耍的人们失望地叹息,把他们的耳朵收回口袋里,依次离开了帐篷,转眼就只剩下他和小东西。杰罗姆咬着嘴唇说:“……其实……我更喜欢养猫……”

朱利安看起来还相当有礼貌。虽然他们经过十二小时旅程,先偷越国境到科瑞恩,再辗转绕个圈子,从穆伦河南部入海口附近、由敌军架起的浮桥处回到罗森境内——漂在急流上的浮桥看起来每一刻都在断裂和重组——他们还是活着抵达了万松堡,并且不间断地被盘问了无数次。

朱利安想想说:“上次……不,上上次的那个女人,埃米——宽恕这俗气的名字——就是塔里的草药学老师,简直不可思议!我以为她是天生冷感的那种,结果是个需索无度的**……”

“谢谢。”杰罗姆接过茶杯,“很遗憾,辛吉斯先生曾被严刑逼供,这应当是造成精神损伤的直接原因。”

“抢劫……大人。”一个流氓老实地说。

威瑟林狠狠瞪他一眼,“小声点!等你被丢到禁闭室,只能吃豌豆汤了!”

威瑟林先生交涉完毕,转身向杰罗姆他们站着的地方走过来。

杰罗姆放慢脚步,在通道每一个拐角小心探看。如果不是夜盲症的困扰,他绝少使用“光亮术”之类会暴露行踪的法术,他的眼睛更适合黑暗环境。终于,在一个湿滑的转角处,杰罗姆发现了第一个陷阱。

“顺便说一句,”占星师抱歉地笑笑,“占星师人身不可侵犯,如有胁迫、伤害、杀害占星师者,除依据罗森王国相关法律制裁外,还将受到‘占星家学会’的悬赏缉拿。一名被害占星师的悬赏金额,与王国法典规定的、杀害伯爵需付出之‘偿命金’相等。”

“太久了。”葛鲁普放缓语速,清晰地说,“我要求:协会同意在红森林术士会设立表决机构,同时,具有决定权的三方,分别是协会的代表,术士会的领导层,以及全体术士的统一意见。其他细节我们都可以适当让步。”

“白色的笨蛋学徒——

从睡椅中爬起来,学徒在小桌的书堆里抽出一张表格,记下几笔。一条陡峭的斜线降到了最低点,学徒焦躁地发现,二十天里自己第七次被恶梦惊醒。再端详一会儿,表格被折成方形,丢进炉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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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少女至多有十六岁,尖瘦脸庞还挂着泪痕,眼睛却放射骇人的憎恨。她右手前指,吐出一串铿锵字句,将军手中的步枪应声化作一团飞溅的闪光。焦糊味和惨叫唤醒了军官的杀意,不管敌人看来如何脆弱,这些人只需几个音节就能放倒一名老兵!扳动击锤,军官用剩下一只眼睛瞄准对方眉心。少女平静的姿态让扳机扣动的瞬间格外漫长,黄铜弹壳冒着轻烟被猛烈抛飞,只需三十分之一秒,弹头就要凿穿对方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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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丽萨公主号”由于秋季西北风的帮助,提前两个半小时到达金湾角。因为可能早起,杰罗姆没使用新调配的睡眠药剂,等他一身冷汗地从睡梦中惊醒,两位贵客已经登上宽大的豪华马车,一个库芬男仆前来通知他们提前出发。第一缕阳光到来之前,保镖们在马车上吃完了早餐。

五天路程不算太长,但即使最乐观的估计,前面的路途看来也会非常凶险。十小时后,他们抵达王国驿道上的第一个小镇。旅客们始终没露面,男仆负责传达对方的古怪要求——客人暂时不会离开马车,卸下马匹后会在车上过夜。盖博只好留下两个保镖守在马车边,其他人进入镇上的旅店轮流休息。

杰罗姆半夜出来值班,霍华德不停打瞌睡,他却在寒冷的夜风中异常清醒。正准备偷看一下里面,空气中传来一股异香,另一侧的车门被打开,两位乘客一前一后走下来。

杰罗姆从车厢和御者座位之间的缝隙望过去,只见到两人的背影:左边的女子穿着波浪滚边的湖绿色束腰长裙,褐色头发编成发辫垂在腰间,看起来身姿绰约;右边的一位身穿罗森军官的小礼服——无沿扁帽,手工精致的黑色呢料上装,小翻领和两排雪亮的铜纽扣,下身是长至足踝的马裤和短靴——搀扶着旁边的女子,右手提一盏散发黯淡紫光的风灯。他们沿着碎石路走出小镇,消失在河边的夜色里。

这两位半夜打扮停当出来乱逛,杰罗姆觉得实在有些好笑。他保持一段距离跟在后面,前方的河滩上隐约见到紫色灯光在摇晃。不一会,响起笑声和溅水声,他找块石头坐下来看——这些贵族玩得还真幼稚。再等片刻,事情变得诡异起来:

那盏紫色风灯忽然大放光明,一点灯火像活了似的飞上半空,划出一道道连续的光带,不断有闪光的粉末落下来;借着增强的光线,杰罗姆发现河边除了两个人影,还有些外形古怪的小动物,正在浅水中嬉戏。远远看去,发亮的、形状各异的眼睛像出现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间或响起的画眉般的叫声掺杂着“咯咯”声响,听起来实在不太协调;还有些在较深的河水中游弋,突然跃出水面,张开蜻蜓似的翅膀彼此追逐一会。比起这些怪模怪样的生物,接下来的一只就惊人的多——鸭子般的长相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它看来不太合群,独自到深水中游逛,不时抛起一条河里的小鱼再张嘴接住。等它吃饱了,就发出恰似人类咳嗽的声音——显然希望引起别人的注意——然后河豚一样鼓胀起来,全身的绒毛瞬间被火焰包裹,强烈地照亮了大片河面。河里的活物一时到处乱窜,场面十分热闹。

杰罗姆想不通,两位乘客是怎么把一个动物园塞进马车里面,或者说,怎么能凭空放出这么多小东西。不过“查林曼丹造化师”的声名一半来源于这类奇妙的召唤生物——没听说什么人敢于和造化师做对,即使最老练的施法者,也不愿面对一群随时可能放电喷火的小怪物。

闹了一小时,河边的活物们好像忽然就消失了。等杰罗姆从困倦中抬起头来,只剩下空中飞舞的紫色火光,正回到风灯似的罩子里。看看怀表,时间到了半夜三点,杰罗姆这才想起自己不应该坐着发呆,趁两人离开马车的功夫,搜索种子的下落才是当务之急。两名乘客沿原路返回,看来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

第二天马车走到中午,就发生了意外状况。

盖博长吁短叹地看着断裂的车轴——保镖们乘坐的两辆车有一辆在行进中轮轴断裂,瘫痪在道路中间。费了好大力气,在马匹的帮助下才把车体拖到路旁,这下只剩四辆车能继续前进了。客人乘坐的一辆车当然不能再挤上去两个人,客人的行李在库芬男仆的车厢里放着;重新安排一下行李和人员,保镖和男仆共用两辆车,行李车厢勉强腾出个小空间,还能再乘一人。杰罗姆主动要求坐行李车,当然不是为了喜欢闷热的环境。重新上路后,由于车顶都堆放了一些物品,前进速度比以前更慢,到达时间可能要比原计划稍晚。

杰罗姆一遍遍诅咒该死的任务,窝在行李车厢偷偷搜查客人的两只大箱子。浑身冒汗地试了半天,他那点开锁技能即使配合协会发给的万能钥匙,仍旧没法解开箱子上的锁。热得全身滚烫,杰罗姆差点使用“敲击术”把锁砸烂,所幸这时车队抵达了王国驿站,他才能出来透一口气。

驿站长忙着招待乱哄哄的保镖,男仆挑了几样新鲜蔬果送进马车,杰罗姆这时开始盼望强盗快点出现,否则单凭鬼鬼祟祟,任务肯定没法完成。

正当他翘首盼望时,不远处出现了一票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