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暨晚第二次来羲和斋,建在孤立的山峰上,抬眼,就能望见不远处宽广的落霞殿,此时正值傍晚,落霞殿隐约于漫天红霞之中,绚丽迷幻。

“劳师妹尽心医治,我已经痊愈,并无不适。”祖邦走进屋内,朝她拱手道:“深知师妹医者之心,但我还是得向师妹道一声谢。”

虞浅夕的眼眸暗淡下来,祖邦瞧了出来。“师妹何故脸色难看?”

“世人皆以为我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只有你如此靠近我,贴近我,撞开我孤寂的心,你,是我所有的顾忌”

千城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白皙的脸颊,俯身,吻在她额心,墨白睁眼,一双绿眸呆呆的望着他,随即,千城对她一笑。“起来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只见羲垠趴在床上,裸露的背上全是皮开肉绽的伤口,虽进行过清洗和上药,依旧狰狞,他眼睛紧闭,不知是睡着还是昏厥。

暨晚故意面色沉重。“浅夕姑娘,前些天羲垠听说你要万源果便回了天宫,可你也知道万源果在翠山,乃天界禁地,纵然他是天族太子,也免不了遭受责罚,但他担心你知道后心里不自在,就算自己都快被痛死了也撑着不说,我们只好给他胡乱的上了些金疮药,墨白又是个半吊子,直到今天他都痛晕了过去,我们才不得不把姑娘你请来。”

千城淡淡说道:“当时我已为他挡下天罚力量十之三四,若非如此,必不能活,可既未死,便有生机。”

千城狐疑。“你是有话要对我说?”

说完,墨白又掉下眼泪。“君上,若是他们两个人没有误会,没有仇恨,该是生活得多幸福啊,为什么偏偏有那么多事围绕在他们身边呢?”

“好了好了。”千城揽过她伏在自己肩头,轻抚安慰。“故事就是故事,难过一回就好,乖乖听话,不要再哭了。”

“嗯。”墨白含笑走开,连步子都走出欢愉,先回了虞浅夕住处,把自己看过的书籍放回书架,忽然间看到了一本叫往生聚的书,觉得名字不像自己平日里看的医书,便拿了下来,再把自己的衣衫收拾好,走到虞浅夕跟前。“浅夕师姐,暨晚已经好了,我回羲和斋了啊。”

虞浅夕支起身子看了一眼,想了想才道:“哦,这是羲垠在凡世寻的话本子,说是很有趣,反正我也没时间看,你拿去罢。”

暨晚努力的动了动,已是使出十分的力气,连眉头都皱起来,一双腿也只能弯曲,手却是能抬起来了。

出了门,眼前是弥蒙之境,忘川泉从天而落,大大小小参差错落的池子氤氲出层层雾气,连带着四周的空气都湿润了,且灵气浓郁。

反正羲垠是想尽一切办法接近虞浅夕,同时被虞浅夕拒绝惯了,只笑了笑就不再说话。

虞浅夕细细的解释让羲灵知道了个大概,天罚是天雷击打头顶,魔劫是雷电击打眉心,两者异曲同工,大同小异,想来自己母亲受天罚时必定伤得十分严重,以致生死吧。“多谢师姐,不瞒你说,我母亲生下我身体虚弱,却在不久后就受了天罚,神魂受伤严重,没几年就身归混沌了。”

虞浅夕摇了摇头,羲灵站出来回道:“君上,浅夕师姐看到池里有人便前来医治,并不识他,不过,我与大哥和墨白是认识他的,他是魔尊长子,名叫暨晚。”

于是俯身而下,双手用力把他从湖里捞了出来,放到湖边的大石上,墨白拍他的脸。“喂,暨晚,你醒醒。”

人群中有人颇具微词,羲垠正了正声音。“若你们继续耽搁时间误了诊治,可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一回屋,羲垠就迫不及待。“小妹,这浅夕姑娘一直都是这般少言寡语吗?”

“你在想什么?”墨白见他杵着不动,忍不住问。

“住手!”还未靠近墨白就大声呼喊。“不周山上,不容私斗!”

“墨白,我以前逗你你都不理我呢。”

是夜,千城坐在羲和斋门前的草坪上,墨白也乖巧的蹲在他身旁,不时用自己的头蹭着他,待千城抚过它后,它才满意的轻唤一声‘喵’。

伸出手在它头上轻拍安抚,墨白看了看四周发现并无异样,才又乖顺的依偎在千城身边,这时候千城收回鱼线,挂在鱼钩上的一条巴掌大的鱼在墨白面前左蹦右跳,墨白眼睛立马就亮了,前爪立了起来,作势就要蹦起将那鱼儿抓住。

千城的守护成了不周山上所有人的信念,所以,他们之间没有猜忌,没有嫉妒,只有心中使命般的目标。

知道是她在安慰自己,羲垠强忍着欲落的眼泪。“就算比我还厉害,你依旧是我的小妹。”

她似乎敞开了封闭的心扉,羲垠高兴的说着。“这里名为翠山,是父神住过的地方,山里的一切都是珍宝,天界的人将这里视为神山,对这里即向往又敬畏,山中有个天池,凡人若是喝了池里的水,就能长生不老。”

这也是他们先选择治理人界的原因,尽管,他们拥有强大的灵力,羲罗更是父神血脉所铸,继承了父神的混沌创世之力,父神用混沌的力量创造了世界,可想,混沌的力量是多么强大,不过,想要天界统一,兄弟俩势必会遇上极大的阻碍。

对于他说的大礼暨晚实不敢兴趣,只因墨白还在他手上,只好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唤道:“师父。”

此时的她已被怒火和仇恨迷了心窍,这样的话毫不避讳的说了出来,要知道,房间里还有一个落英呢,好在她是暨晚的贴身侍女,想来暨晚也颇为信任,不然她也不会千里迢迢跑来这里报信,因为她清楚知道暨嫧是暨晚的亲妹妹,或许她也没有信得过的人,或许也是来寻找一份依靠,暨骁看向落英,说道:“暨晚被流放了五日却只有你前来传报消息,你很忠心,如今他恐怕是回不来了,你就留下来伺候夫人罢。”

听到尸体两个字,暨晚心里猛然一跳,又很快释然,那又怎样?至少他与墨白在一起,这就够了。

这里的天空竟是灰蒙一片,无日无月。

难就难在,今晚他的罪责足够让他死上百次,可自己却是怎么都下不了手杀了他,杀了自己与尤离的血脉。

这时,兄弟俩的脸凑得很近,暨玦眼角抽了抽。“大哥,这可是你先动手的。”

“就这样罢。”暨晚赞同的说道,于此,他没有太多的想法,他想的是今晚或许能见上墨白,可以见她安好,就是自己最大的安慰了,他也发现自己最近对墨白的感情越发不能控制,想是多年来墨白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的缘故,能随时看到她,护在自己翼下,要知道,自认识墨白起,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没有见过她,而且,千城君上把墨白交给自己后,甚至觉得墨白就是属于自己,她突然被暨玦带走离开了自己的视线,怎能不叫自己心忧不安?失去理智。

瞬间恢复了以往的神情,不羁的笑容是自己最好的掩饰。“墨白呀,你说的不对,应该是有些假话说着说着就变成真的了,你说,这真假还有何意义?”

霜莛有些木然的坐下,心里隐约猜测出一些,大致便是兄弟争斗,不愿见暨晚获得羌合部落的支持,才有了三年前发生的事情。

早先,她离开羌禾部落时,收到了姞菱和暨晚的留书,说是感谢她的款待,却没有留下联络方式,心知这二人并非泛泛之辈,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心中难免遗憾,若能与他们结为挚交好友,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幸事,虽然同他们接触不久,不过他们对自己的修为提升帮助很大,甚至觉得自己的父亲也没有他们二人懂的东西多,与他们就此失之交臂,是损失,亦是缘分使然,霜莛心中竟莫名想起他们三人一起相处的时光,摊开手掌,炎翼杖浮现手心,不由喃喃自语。“我知你们二人流落羌合是有难处,望你们日后平安顺遂,也许他日还有相见之时。”

暨玦支起身子,将空酒杯放到一旁,声音懒散。“我就在想今天的酒怎么越喝越没滋味,原来是墨白没陪我一同饮酒。”眼睛瞟向墨白。“瞧你,还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叫我怎么喝得下去?”

活着的战士们清理战场,在尸堆中找寻战死的同伴,一些死状凄惨不能辨认的同伴就只有依靠穿着和身上携带的信物进行识别,一具具尸体被抬出放在一起,旁边的一些战士挖着大坑,这些死去的战士只能埋骨此地了。

他既然敢这般说,想必有不少把握,霜莛想冒冒险。“凡事皆有成败,我相信翼凡大哥,请你尽管一试。”

“是。”羲垠点头。“千城君上被囚之后,我一直在天界漂泊,甚少回到天宫,每次回去都是为了查探一些当年旧事,连你玉镯的秘密都是我这次回天宫发现的,我想,我能发现你手镯的秘密,或许也能找到控制屠灵塔的法器,只有救出君上,浅夕才会原谅我罢。”

“无妨。”羲垠拍了拍暨晚。“当年我俩也是不打不相识,说是挚交好友都不为过,而且,我就是想见见灵儿,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罢了罢了,谁叫他们是自己与尤离的孩子呢,就算偏爱也理所当然,在暨晚与暨玦中,他选择了暨晚。

身体无法再迈出一步,他……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