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方铭在夫人面前的诋毁,再想想他向蒲儿出手,加上自己身上无一处不痛的伤痛,唐赫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此人,留不得!

唐赫刚开始还以为丫头生病是假,闹情绪才是真,待听了三旺的话后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整个方府已陷入了沉睡,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只剩下几处廊檐下的灯笼孤零零地亮着。

“哦,你说的是我身上的奇物啊。我这奇物珍贵无比,只怕贵店无人能识啊。”唐赫卖了个关子。

“铭儿,你要我说多少遍,唐公子本来就不是方家的下人。”

“唰——”扫帚起,落叶和灰尘迎面扑来,唐赫避让不及,正好被扬了个满脸满身。

自从某人来到府中,“坏蛋”一词在主婢几人的口中就成了某人的代名词。

“这不是你的家传武学‘弹指神通’么?屏儿,为师虽然没练过,但看你的指法却有些不对,弹指神通应该是……”

苏老汉摆摆手道:“实不相瞒,小老儿也并非茶楼的主人,这东家另有其人,小老儿不过是替人照看罢了。小哥那天提了个分期付款的想法,小老儿便回去和东家说了,东家一听大有兴趣,想和小哥面谈一下,所以老汉一直等着小哥。”

正在犹豫要不要去邹家,唐赫再一次领教到方婼儿的果决——中午时分,一辆马车停在了家门口,方婼儿派人来接他了。

敏敏身上有股好闻的脂粉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夹菜斟酒间,肢体时时与唐赫有些接触。

唐赫为她眼中明显的不屑而愤愤,偏人家不给他辩说的机会,心中憋了口气梗得难受,好半天才闷闷道:“唐某找小姐,一来为银票的事,二来那天作诗……”

“唐公子先莫要拒绝,不妨多考虑考虑,方家的大门永远为公子而开。”方夫人真诚道。

唐赫心里有些不悦,这老头未免太多事了,但看在邻居的份上还是如实告诉了他:“三百两。”

邹二愣听到背后动静,本能地躲避,身子一侧,堪堪躲过了唐赫的这一脚。

见唐赫问到打鱼的事,邹怀远的脸上立马现出得sè:“小子,给你拿来就尽管吃,一条小鱼你叔还没放在眼里,把你那张损嘴给塞满了,省得什么犯忌的话都往外蹦!”

死的仅是个普通老百姓,真要牵扯进去,几家要将事情压下来也容易。方夫人稍稍放宽了心,在她看来,仅是一桩小事而已。

“正是学生!”

架住唐赫的二人听话地放了手。唐赫掸掸衣襟,若无其事地道:“这人是我打伤不假,袁公子想要告我那状词可得好好思量。袁公子,你费了如此大的心机请我见官,我若不去岂不辜负了你的美意?眼下天sè尚早,唐某就随了你同去衙门可好?”

心情沉重地回到家,让唐赫意外的是家门口竟然有人等着他——一个身穿绸缎肥头大耳的少爷坐在门前树下,两个青衣小帽的家丁随侍在旁。

夫子深知官场的许多忌讳,不宜深说,便将话题引向旁处。二人又闲聊一会,室内传出了整齐的读书声。

方婼儿一听,脸sè煞白,泪珠儿都险些掉下来。唐赫吟诗前看了她一眼,用意很明显,这诗就是在说她。女子最注名声,这“轻狂”二子,搁哪个女子头上都受不了,而且后两句分明是讥讽她,因没有其他女子竞争,才让她这个不受人待见的“野苇”也成了抢手货。

众人抬头,眼前大江夕阳以及远处的山峦,构成了一副壮丽的画面,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美。

唐赫有些犹豫了,方家对待佃户的确仁厚,别的东家田租收五成,方家只收四成,青黄不接的时候放贷些钱粮,收的息子也极低,已好些年没听说方家佃户有饿死的了。特别是唐赫一家,自从他考了童生,有了点声名后,唐家名下有十几亩地就免除了地租,完全白种,与自家的没什么两样。人心都是肉长的,佃户们感恩在心,平时对东家也特别维护。这也是唐赫听到打翻自己桃子的是方家小姐时转身就走的原因。

“唐兄,你让小弟拿了桃子作寿礼,不也为你做了一次……你说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广告,小弟为你做了一次广告,这广告费……应该不止五两银子吧?”

夫人道:“那桃子大得出奇,一个顶普通桃子两三个,红艳艳的极是惹人喜爱,非但如此,桃上还天然生有字迹,分别是“福”、“寿”二字。”

一时间,方婼儿想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心情有些烦躁。

唐赫一听此言怒从心起,两筐桃子,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占了人家小姐的便宜,哪好意思要什么赔偿,可这小子太不是东西,居然黑白颠倒。就冲这德行,赔偿还真得要,要得少了还不行!他起身指着那猿公子道:“哪里冒出个好赖不分的野小子!今ri的事可是有目共睹,小爷差点被你们家马踩死,到头来倒成了小爷的不是!嘿嘿……挡了你们的道?莫非这大街是你家的,只许你们走,旁人就走不得?”

此时雨已下得很大,街道上一片迷茫,但仍有几个店铺伙计听到动静出来帮忙,众人齐心之下,很快将两个女子和车夫弄到街边一家酒楼的门廊内。众人都被大雨浇了个透心凉,只有被子裹住的女子身上还干爽,但双目紧闭,脸sè煞白,生死未知。

雷奎平ri就看不惯方铭颐气指使的摸样,此刻见他直呼自己外号,没有丝毫尊重的意思,不有心生气恼,回身责问道:“大少爷难道不知道方府严禁外人进入么,为何大清早的带了铁匠铺的人进府?”

方铭耍起了无赖:“哎呀哎呀,我的腿……天杀的狗奴才,老子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方婼儿一挥手:“抬大少爷回去。”

“慢!”雷奎制止道:“小姐,关系到雷某失职的事,还是问个清楚的好。大少爷随意带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要是哪天小姐夫人受到伤害怎办?”

“雷水牛,实话告诉你,那狗奴才仗着管家身份,屡次到铁匠铺耀武扬威,铁匠铺的人气不过,想找婶婶告状,所以本少爷才带他们进来。婼儿妹妹,你不是早就告诉他不要管铁匠铺的事了吗?”

雷奎冷笑:“结果你就直接带人去找唐管家的麻烦了,是不是?”

方铭支支吾吾道:“……那些人执意要去,我也阻挡不住……幸好我们去了,要不然也抓不住这狗奴才的把柄!婼儿妹妹,我看蒲儿身体虚弱,定是被这狗奴才折腾得不轻!”

方铭这一招转移视线果然用的高妙,方婼儿已经有点怀疑事情另有原因,一听此言,胸中怒火立时猛然爆,被当成亲妹妹的蒲儿被人凌辱,那是绝不能容忍的,更何况,蒲儿还是她亲手送过去的……

“雷师傅,你休要多事,即刻将这奴才拿了!”此时,方婼儿的口气已无半分转圆之意,连“奴才”二子也说出来了。

“雷师傅且慢,容我与小姐说几句话。”唐赫上前一步,目光直视方婼儿:“方小姐,你刚才说瞎了眼看错了人,唐某也有几句话告诉你,看错人的不是你,而是我唐某!原以为你是一个冰雪聪明、明辨是非的奇女子,没想也只是个偏听偏信、一味护短的蠢女人!真是可笑,方老爷竟然放心将退身之所叫给你来管理,恐怕这方府将不是尚书大人安养天年的所在,而是祸及整个方家的根源!”

方婼儿冷冷道:“我是何样的女子,与唐公子没有半点关系,方家之事,也不劳阁下费心,从今以后,方家再没有你这号管家!唐公子请放心,方家不会乱用私刑动你分毫,但如何脱离牢狱之灾,唐公子还是应该好好想想。”

唐赫叹了口气道:“也罢,既然在你眼中唐某是个无恶不作的恶奴,那我……就做件更凶恶的事给你看看!”

说话间,唐赫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担架上的方铭,猛力一拉扯将下来,不容分说,狠狠一脚踏下。

“啊——”方铭只出了半声惨叫,已痛昏过去。

这一变故生得太突然,众人一时间都愣住了,但耳中那声清清楚楚的骨响,让众人都知道,方大少爷的另一条腿,怕是也保不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雷奎,只一闪身,唐赫的手腕就被扣住。

“大哥——”

“大少爷——”

反应过来的众人一起惊叫。

“快抬大少爷回去!”一阵慌乱后,方铭被重新放回担架抬走了。

方婼儿远远看着唐赫,满脸惊惧:“疯子,疯子!”

唐赫已不能动弹,但他依然灿然一笑:“方婼儿,如果你不是蠢到家了,就好好想想我为什么这么做,否则,方家将因为你的愚蠢付出巨大的代价。提醒你一句,到铁匠铺去看看。”

不过,他嘴角带着血丝的笑容对受到惊吓的方婼儿来说,与那魔鬼的狞笑没什么两样:“带走,带走,快将这疯子带走!”

该做的都做了,该提醒的也提醒了,方婼儿,但愿你不要为今天的行为后悔。这是唐赫失去意识时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