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这才松了口气,他一抹满是油膏的嘴,嚼着嘴里的包子,有些含混的说道:“掌柜的,你们店里养的啥羊?脾气还挺倔,这畜生要我说就不能喂得太饱,不然有了力气就要折腾!”

秦鱼雁紧了紧身上的羊皮裘,按着头顶的狗皮帽,埋头赶着路。

看着别人摊前来来往往的人,再看看自己这冷清的摊子,当了一辈子猎户的老汉不禁叹了口气。

见铁头摸了过去,秦鱼雁手中已多了两枚铁蒺藜,这玩意跑了城里三四家铁匠铺子才凑够七枚,至于那铁丸倒是不少,都是些边角料,他拿了十三颗,凑了个整。

“啧啧啧,可真够狂的!”

“呱呱、”

秦鱼雁笑了笑。

还用说么,那孩子肯定就是铁头。

一把刀子。

结果这一待就是八天。

他先是一惊,但等看见自己的处境心绪又慢慢缓和了下来。

“哥,咋了?”

“别说话,别让他们起疑心了!”

不过这红狐却在地上来回踱步,步伐轻盈曼妙,灵动快急,一双眼睛则是抬起看着那只耗子,时不时舔舐一下自己的前爪,优雅极了。

秦鱼雁也被吓了一跳,一旁的小乞丐干脆神情一僵,身子一颤,身底下立马散出来一股尿骚味儿,等过了四五秒,他才回过神来,嘴里“妈呀”一声,就准备朝那狱卒招呼。

可想着想着,他却有点不舒服,只因角落里那个叫刘老鬼的死人正对着他,一张脸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像是在瞧他,看的人心里发毛。

一声痛呼随即从秦鱼雁的嘴里挤了出来,刹那间,一股强烈的痛楚涌上,但很快,他就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喉头一鼓,嘴里已多了一丝腥甜,额上直冒冷汗。

这不,街边还有人跪着呢,只见个衣裳单薄的小姑娘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面前则是裹着一张草席,草席里还露出了一双惨白的人脚。

清朝末年,虽说天下三教九流,江湖武林,黑白两道,多聚于京津二地,号称是“龙潭虎穴”,但三秦之地上也不乏能人辈出,要知道乱世当头,自是多英雄豪杰。

秦鱼雁紧要着牙关,趴在地上,看着那三个纵马而去的刀客,他眼仁泛红,不知是火光映着明眸,还是明眸映着火光,就恍若两点幽幽的寒火,藏匿在寒霜之后。

错不了。

他心中嘶喊着,眼神则是望着那几个刀客远去方向,只因他已认出了这几个人的穿着装扮,与那老树林里的两具尸体,太过相似,甚至是一模一样。

果然是冲他来的,这难道就是那“白面虎”手底下的刀客么?

他又看看在火焰中化作灰烬的黑店,然后起身快步走了过去,强忍着头皮发麻,他来到了那道血肉模糊的身影前,果然,是那个赶车的汉子。

他还未死,却在早在秦鱼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死死的看着个他了,眼角流下两行血线,若非亲眼看见,秦鱼雁真不相信天底下有这么残忍的死法。

他的眼皮被割了,舌头被剜了,连鼻子和耳朵都没了,却还没有死,嘴里发着呜咽,脸上是几个割出来的血窟窿,火光一映,活像是一只狰狞厉鬼,看的秦鱼雁口干舌燥,手心冒汗,手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如此惨状,倒是让他想起老人曾提及过的一些事情,说是有的刀客杀人,他们会给人先喂一些大烟膏子,那是鸦片熬成的膏糊,吃了以后,精神极其亢奋,只要不伤及要害,怎么下刀,那人都还能熬上一段时辰,然后在生不如死中悲鸣惨嚎,直至断气。

不过,这样的杀人手法确实太过缺德残忍,按照老爷子说的,但凡冒出来一个,最后似乎都会被各方绿林豪杰群起而攻之,剿杀个干净。

眼下,他遇到的,恐怕便是这一类的存在。

看着秦鱼雁,那汉子眼中血泪几没停过,都分不清是泪还是血,外鼓出大半的眼珠满布猩红的血丝,透着哀求与痛苦,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

张开嘴里,只剩下一截冒血的舌根,还有一团嚼烂的血肉,含糊不清,呜呜不止。

“噗嗤!”

没有犹豫,秦鱼雁拔出猎刀,直直刺进了他的胸膛,溅出的热血落在了他脸上,顺着嘴角滑落,好不腥咸。

带着一丝感激和解脱,面前的中年汉子慢慢不再动弹,一颗脑袋睁着暗淡下来难以合上的双眼,缓缓向后倚去,直到最后没了气息。

恐怕他做梦也没想过,自己竟会死的这般凄惨。

一口带血的唾液吐在了沙尘上。

秦鱼雁擦拭着脸颊的血迹,但看着面前这具犹有余温,血淋淋的尸体,他终于像是忍不住了,忙一弯腰,张嘴便“哇”的吐了出来,肚子里的食儿瞬间一股脑的全顺着喉咙涌了出来,吐了一地。

这一吐,秦鱼雁直突的眼前发黑,双腿发软,吐的酸水直冒,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没再去看已经冰冷尸体,秦鱼雁抽回了猎刀,又四下,才飞快的离开了这里,他去的方向非是别处,赫然就是那几个刀客离开的地方,并不是想着杀人,而是想着藏身。

对方既然是从北边来的,那沿途肯定都有过搜寻,谁又会想到他却偏偏回来藏在这些地方,相对的便要安全一些,但坏处恐怕就是得要远离市井了,说不得被人识出。

“回西京!”

秦鱼雁面无表情,当断就断,既然他选择了要这样做,那索性就直接回去西京,毕竟一直逃也不是办法,谁知道那些个路口要道,市井市集没有被安插人马,与其这样朝不保夕,倒不如破釜沉舟,搏上一搏。

特别是在看到这种剥皮的手段,秦鱼雁现在是一点风险都不想再冒,而且,他也需要时间想对策,不然这样一直逃下去,谁知道是个头。

何况。

老实说,这一切的经历,还让他有些猝不及防,稀里糊涂的被人关到了牢狱,稀里糊涂的又结下了仇家,现在又是稀里糊涂的逃命。

他需要时间,好好消化这一切。

暮色渐沉,秦鱼雁脚下快赶,飞快没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