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打算偷摸出城,可听到你被人追杀,我就赶过来了,还好,你小子还活着,命可真够大的!”

这破地方也不知道埋了多少死人,遍地的尸骸,有时风一过,枯叶一卷,兴许都能带起几缕死人的头发,再一不留神踩到颗脑袋,那滋味,简直是提神醒脑,能把隔夜饭吐出来。

“慌个球,老子可不是来截道的!”

反观秦鱼雁,则是拿着木锯埋头锯着脚上的镣铐,嘴里敷衍的说上几句,然后随意问道:“你好端端的学洋文干什么?”

刚睁开一半的眼睛,瞬间又合上了。

“哥,这雨可真大啊!”

秦鱼雁边漫不经心的说着,边拍开了酒坛,开始用酒水清理起了伤口,他一身的伤势,以腰肋伤的最重,不过之前检查了一下,好在只是骨裂,应该没有什么严重的错位,剩下的也多少皮外伤,处理一下就行了。

只在这火光下恍惚一瞧,这红狐便似浑身浴火,泛着奇光,一双碧目更是如绿翡般摄人心魄,时泛精光,简直就是梦幻瑰丽,叫人震撼难言。

秦鱼雁这会儿突的开口:“别他娘说了,那玩意要出来了!”

身旁,那个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了过来,贴着他说着梦话,嘴里的牙磨得咯咯作响。

秦鱼雁就见眼前光影一花,一道黑影宛似扭曲的黑蟒,在空中翻腾一颤,已从牢门的缝隙间溜了进来,只是电光火石,那黑蟒已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大清早,街面上就热闹了起来,敲锣打鼓,张灯结彩,只因时值岁末,除夕将至。

说那时候可不像现在,他外婆家是书香门第,奈何家道中落,只能委身嫁到苏家;本来是明媒正娶迎进门的,可命不好啊,偏偏赶上了动荡的年代,成亲没几天,家就被抄了,田地充公,钱也没了,宅子里的东西被人砸的砸,抢的抢,最后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玩意儿背地里放了把大火,烧了个干净。

一人满脸的晦气,摇头苦叹。

另一人也是长叹短嘘的。

“叔,你说那二人会不会是刀客?”

稍显年长的衙役听了脸上也没见讶色,只是说:“谁知道,这年头谁怀里还没把刀子,那人先前就瞅着有些不对劲,逃的时候还打瞎了姓王的一只眼睛,手底下肯定不简单,像是暗器一类的功夫,不过,毛家弟死的有些奇怪!”

一旁的年轻衙役问:“哪奇怪了?”

年长衙役若有所思,他先是瞥了眼身旁的侄子,然后才慢条斯理的道:“你没留神他们脸上的烧伤么?我之前闻着好像有点松香的味儿,那是江湖人变戏法的手段,但又有些不同,松香可烧不成那样,皮肉都起泡了!”

“戏法?”

年轻的又问。

“对,说到戏法,我倒是想起个事儿,听说南边儿有个刀客,叫作“花脸子”,这人的手段和其他的刀客有些不同,早些年曾是走街杂耍的江湖人,可不知道从哪学来一手刀法,而且更是精通变脸、吐火的这些把戏,厉害的不得了,但最厉害的,还是他的绝学!”

二人凑在一块,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说到绝学,年轻衙役登时好奇的不行,瞪着眼睛,眼巴巴的问道:“叔,啥绝学啊?”

“呵呵,那可不简单,听说那是仙家传下的法术,连皇上想看都可遇不可求,说是能到天上的仙宫,采那仙桃吃,你说神不神?”

年长衙役说起这事儿也满脸艳羡,好不憧憬。

“那东西似乎叫“通天绳”,也叫“神仙索”,不知道那花脸子从哪学来了这门手段,能不能上天宫我不知道,但他却能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再加上一把快刀,那是纵横一时,风头无两!”

“此人嫉恶如仇,每每总行侠义之举,但却从来不露真容,总是涂着一副花脸,就是那京剧的脸谱,所以,都叫他“画脸子”。”

话到这里。

这衙役却幽幽一叹,捻起一片肉放到嘴里,细嚼慢咽之下,才又缓缓道:“可惜,此人名头虽大,可他这一身非凡的能耐却让人眼红,特别是那“神仙索”,连皇上都轻易难瞧见的东西,你说能没有人惦记么,加上他这些年树敌无数,大概是去年春末被人给杀了!”

“啊,死了?”

一旁的小衙役正听的出神,但一听“花脸子”死了,也免不了惊呼一声。

“可惜了!”

但随后,也是叹息连连。

“可惜了那一身的能耐,可惜了这么个人物!”

“叔,你不说他神出鬼没么?咋死的啊?”

但似乎还有点不甘心,小衙役扭头追问。

年长的衙役咽下嘴里的肉,吞了几口余味,才不急不慢的道:“被人剁了手脚,剥开了肚子,把里面的肉一刀一刀给剔了下来,活活疼死的;你以往应该听过凌迟,但那种把式,是从外往里的,可这“花脸子”却是被人从里往外,一刀刀给掏空了,就剩下张人皮、”

说着说着,连这说话的人脸色都在发白,鬓角冒着冷汗。

一旁的小的,更是一个寒颤接着一个,他们这辈子见过的死人已算不少,砍头的,饿死的,冻死的,病死的,但和那“花脸子”的死法相比,简直是痛快多了。

“不光“花脸子”死了,听说连他所在的村子,两百来口,都死光了,鸡犬不留,连女人孩子都没放过,都被剥了皮,填了草,你说,这得多大的仇啊!”

年轻衙役听到这里,脸上的原本惊惧与骇然,恍惚间,似是化作一抹说不出的憋屈和怒意,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些泛红,然后他看向身边的老叔,语调生硬道:“谁?谁做的这伤天害理的事?”

“不知道,不过,听人说是十二大寇里的四个一起动的手,有人是为了报仇,有人是为了那“神仙索”,可人都死完了,谁也不知道是哪些人杀的,但刀法做不了假,那剥皮剔肉的杀人法子,虽说刀客都会使,可十二大寇里,只有那快刀白面虎最能耐!”

提及“白面虎”,叔侄两个似乎都忌讳莫深,沉默了片刻,才听老衙役继续说道:“其实,那“花脸子”本来能得个痛快,都说他是死也不把“神仙索”的秘密说出来,才落了个剥皮填草,死无全尸的下场!”

“唉,可惜了,恐怕那神乎其神的“神仙索”至此便失传了!”

说完,师侄两个又是一阵沉默和叹气。

“行了,赶紧吃完,趁着天黑前把那两个刀客搬回去,也好给三眼豹交差,这事儿恐怕不算完,三眼豹不是好惹的,那一大一小也不是软柿子,咱们老实安分一点,做好自己的事儿,千万别惹出什么岔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语毕不久。

脚步声起,两个衙役抹着嘴,拾起棍棒,又快步奔进了老树林。

等人走远了,那山神像的背后,才有两个身影缓缓走出。

但见原本一直爱笑,不惧伤痛的沉稳少年,如今竟已泪流满面。

“唉,这天怕是又要下雪了!”

一声轻叹。

秦鱼雁先是瞥了眼外面的老树林,又瞧了瞧天边夕阳,余晖似血,红霞染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