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

“我知道,可人家还不想工作,还想玩一段时间。”本就是为了散心,或者说逃难才回来,却还是被逼着受苦工作,她真是一点都提不起精神。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自己没有认出来?为什么上天要开这种玩笑,自己有多傻、多蠢,现在才忽然明白,多可笑,多可笑,她想大笑,眼泪却流得更凶。

她强迫自己相信一切都是梦,一切从未发生过,二室户的房间还是一个人住,照常上班,依然会到地铁站的小书店淘漫画书,一切都未变,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只是她再不去天台,再不替别人出头,不再喝酸奶,再也不试图将房子与人合租。她早出晚归地上班,然后在某处,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到熟悉的画面,发呆,失望。

“林宁,林宁。”他伸出手,叫她的名字。

林宁一直低着头,听他说话才抬起头,看到孙仲愚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舞步向前多跨了半步,正好踩在他脚上“是你逼我的,我没想做你尽职的舞伴。”

林宁瞪他,往年的圣诞节他向来都只是露个脸便不见人影,今年怎么想跳舞?找舞伴?还有,她没有收受贿赂。

孙仲愚依然在笑“你不觉得与她在一起是个错误吗?不该相遇,她是她,你是你,她不了解你,对你完全不设防,而你却对她了如指掌,如果有一天,她终于记起你是谁,你们又该怎么走下去?你又怎么解释你的欺骗?”

不过也多亏他没问,不然林宁又不知会是什么反应?所以不想与她多谈他“回去后你把今天的调查情况写份报告交给我。”他很快地引开话题。

“呃…噢…”马上从他身上跳下来,腿却在发软,聂修忙扶住她,伸出手时,眉头微微皱了皱。

“给钱,包括上次你没给的。”

“怎么不愿意?”

今晚特别的冷。

x月x日

孙仲愚与聂修对了对眼,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然后转过头看着王胖道:“你准备怎么处置?”

“知道!”很不甘地应了声,心里却更烦躁“我去天台透气。”说着,不管汪甜气得直跺脚,直接往顶楼去。

“放她走吧!”用手帕捂住伤口,向抓住林宁的警卫扔下这句话,他转身就走。

“哪天?”林宁对此毫无印象。

见她茫然,陆向天又道:“小宣说你毫无心机,果然没错。”

“那是我隔了一年多后,再次见到聂修,当时我被吓坏了。深埋心底,始终挥之不去的恐惧在那一刻一下子涌上来,我差点崩溃。”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吗?”他停了停“不错,没有人会懂,因为没有人知道我过去是什么样的人,就连小宣也不知道。”

他说到这里,脸色变得死白,长长的留海在额头留下哀伤的阴影,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激狂与恐惧,他看着林宁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杀过人,我是个杀人犯。”

他的话如同一颗炸弹,毫无预兆地丢出去,将林宁炸得整个人都惊呆在那边,好久,她才拼命地摇头,表情如同听了个天大的“我不信,我不信。”

看着她的反应,陆向天轻轻地笑了“我知道你不会相信,这样的话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但它却是真的,你可以去问聂修胸口的伤是哪来的?问他,他的母亲和姐姐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人杀死的?是不是?!”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声音已止不住地颤抖。

林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确定自己听清了他的话,却无法接受,这样太离谱,他伤了聂修?杀了他的家人?不可能!不可能!

“这不是真的!”她低叫着。

陆向天不争辩,道出刚才的事实似乎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整个人靠在墙上,跌坐下来。

“那时我还是美术学院的穷学生,除了能画几张破画,一文不名,平日里的生活都依赖惟一的亲人,我的姐姐。她为了养活我,过早地开始工作,没有学历,每天打几份工来维持着生计和我的学费,我们相依为命,感情非常深。”他垂着头,不顾林宁的反应,哑着声音诉说他的过去。

“就在我快毕业的时候知道,姐姐被她的老板强奸了,悲愤之下刺伤了老板,却反被老板的家人告上法庭。他们告我姐姐勾引老板,预谋骗钱不成,持刀伤人,还请了当时非常有名的律师,聂长青,也就是聂修的父亲辩护。

“当时我天真地以为即便他们再有权有势,请得到再好的律师,法律一定会给出一个公正的判决,但事实并非如此,姐姐一下子从一个被害者成了谋人钱财的恶人。聂长青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凭一张嘴就决定了我姐姐的生死,而姐姐性格刚烈,在被判入狱的当晚便自杀了。

“姐姐对于我是惟一的亲人,是我生命中的惟一依靠,她的死迅让我陷入疯狂,我开始预谋报复。可能是心虚,那个强奸我姐姐的老板在得知姐姐自杀后,带着家人躲去了外地,而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我便把复仇的矛头指向了聂长青。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进入聂家,忘了是怎么行凶,只记得我喝了很多酒,冲进他家,见人就砍,如同被魔鬼附了身。那丧心病狂的样子,让我至今还噩梦连连。”说到这里陆向天停下来,整个人开始发抖,林宁向后连退几步,脸色苍白。

“我是从电视里知道,我刺伤了聂修,杀死了他的母亲和姐姐,聂长青却因为那晚并不在家逃过一劫,而更让我意外的是,有人向警方自首,声称是他杀了人。原来那人因为聂长青的缘故,输了官司导致公司破产,人也变得疯疯颠颠,而且他有过在法庭上伤害聂长青的记录,警方也在他的家里发现了几封恐吓信。

“我莫名其妙地平安无事,警方也因为没有确实的证据始终无法定案,只是将那个替我顶罪的疯子关了起来,之后我便来到这个城市,认识了小宣。”

如同又经历了一次可怕的过去,陆向天用力地喘了口气,眼神晦暗无光地看着床上的欧阳宣“一切似乎冥冥之中自有主宰,无论我怎么努力逃避,我还是爱上了小宣,这段爱情如同将死之人看到的海市蜃楼,虚幻而美丽,我差点以为这会是永远,然而噩梦转眼又来到我身边。聂修出现在我眼前,我终于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幻象,无论我怎么逃,我的罪孽总是要洗清的。”

终于说完他要说的话,似乎再无一点生气。

林宁沉默地站住不动,她一下子消化不了这突来的事实,在陆向天叙说一切时,有好几次她都以为一切都是假话,是骗她的,但看到陆向天的表情,心却又跟着下沉起来,她知道这些是真的,只是她无法接受“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过了好久,她才艰难地吐出几字。

“因为该是说出来的时候,该是我为这段罪孽负起责任的时候了,如今我惟一放不下的就是小宣。”他声音轻轻颤抖“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是杀人犯,有一天我会被判死刑,我不想她看着我进刑场。”

“所以你打她,让她误会你?”

“是,只是没想到她会以这种绝决的方式留在我身边。”

“…”林宁无言以对,她想起那夜宣姐抱着她痛哭的样子,心开始疼痛起来,如果她不曾识得情滋味,如果她不是也爱得那么苦,她可能会不了解,但现在感同身受,她开始痛恨起命运弄人“你可以选择不要负责,没有人知道,而我也不会说出去,你可以永远陪着宣姐的。”几乎是脱口而出,她忽然不想顾忌那么多,只为了爱情,别的什么都可以不管。

似乎被她的话吓到,陆向天吃惊地看着她,然后苦涩地笑笑“你果然是小宣最好的朋友,只是这样对聂修不公平。”

“聂修?”这个名字让林宁的心猛地一沉。

“我欠他的总要还,你成全了我和小宣,那么你们呢?”

“我们?”林宁惨笑了下“我们什么都没有,不需要成全。”

听她这么说,陆向天眼神黯了黯“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聂修快死了,那一刀虽然没有要他的命,却让他从此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心脏,如今他离死不远,你不知道吗?看着林宁全然的不解,陆向天忽然明白,聂修在做着与他一样的事,宁愿自己痛苦,却不愿道出真相,原来傻瓜不止他一个,他伸手抚住自己的胸口,虽然自己罪孽深重,但至少能成全他们吧。

“林宁,替我照顾小宣好吗?”他的声音低哑着“让她恨我,恨到她不再为我哭泣。”留恋的眼神盯着床上的欧阳宣久久不去,谁来拯救她呢?

欧阳宣连日的昏迷,她像只躲进壳里的蜗牛,深深地隐藏了自己的心,自己的喜怒哀愁,用一张无表情的脸面对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