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黑暗无人,悉索作响的楼道里,她不禁有些害怕。她想起前两日一个医学发烧友同事不知从哪里带回了一个被泡在福尔马林玻璃缸中的人体的肺部,那干涸没有生机的一团器官让她不寒而栗。念及此时黑暗无人的楼道,像极了黑夜张开的一张大口,而她是走向黑夜腹腔内的猎物……

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体态保持的年轻又苗条,好像青春的时光在她眼角眉梢的皱纹中滞留了一般,这么好的状态着实不多见。

邢朗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心中有些疑虑,忽然对魏恒说:“银江市局刑侦队的队长叫楚行云,听说过没有?”

没睡几个小时,手机铃声在凌晨四五点把他叫醒,他掀开结了痂般的眼皮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邢朗。

邢朗走向在一旁观望的几个男人,捋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问:“谁报的警?”

魏恒的脖子并不粗壮,甚至有点细,在他说话的时候,邢朗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喉结在掌心微微颤动。魏恒的皮肤细腻,紧致,摸上去就像某种冰冷光滑的瓷器。

刑警们没有发问,步话机里只陆陆续续响起几声收到。

邢朗心里很清楚,魏恒提出再见徐苏苏,不是为了向徐苏苏宣告在这场警与民的对持中魏恒所代表的警察队伍获得的胜利,魏恒甚至不是向她求证,抑或让她更改口供。魏恒想见徐苏苏,或许只是纯粹出于一种‘人文关怀’。

韩语略显安心,问道:“她爸不是走了吗?”

王副队不苟言笑,拧着两条浓密黝黑的眉毛,毫不客气的打量着魏恒:“哪个魏老师?我怎么不知道我们队什么时候有你这号顾问。”

邢朗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一贯的低沉,但嘶哑的厉害。听在耳朵里,像是往耳廊里灌了一股电流,有轻微的震动感。

他又试着打开右边的门,但是右边的衣柜门上着锁,打不开。

想了想,邢朗没有向陆明宇复述市局的指令,压低了声音道:“尽量避免踩踏和伤亡,别管其他刑警队的人用什么手段。把你们的警棍都装好,今天晚上不能亮出来。”

陆明宇用眼神往背后示意:“八月二十三,二十四号,入住鑫诚旅馆的就她一个,三名死者被害的时候她也没有确切的不在场的证明。”

彼时陆明宇刚从小旅馆出来,约他在万华路购物广场见面。

邢朗点头:“没错,他们死了。你把你的丈夫和两个孩子变成了三具尸体。”

身为当事人的邢朗却很镇定,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魏恒,直迎着魏恒眼中的敌意,不紧不慢的扯了一下外套的衣襟。

徐天良避着煞神般往楼上看了一眼,看不见邢朗,才道:“刚才邢队说的银江市718灭门案,和咱们芜津913灭门案,这两起案子至今没破,芜津案压在邢队手里,他压力很大。”说着看向他:“师父,你不就是在银江读的大学吗?三年前银江发生灭门案的时候你没听说过吗?”

“以前都在小区外路边随便找个车少的地方停,后来附近居民投诉的多了,才停在小广场中转站。”

沈青岚道:“他还在垃圾场,一般早晨出发的垃圾车会在中午十二点左右到垃圾场,现在……”她看了看手表:“差不多也快到时间了。”

房东大妈一脸的不相信。

男孩儿不知道怎样安慰一个伤心的漂亮女人,只能笨拙的呆立片刻,然后递给她一包纸巾。

邢朗皱眉:“都已经失踪八天了,怎么会没有人报案。”

不知不觉的,邢朗停止用手中的文件敲打掌心,一言不发,静止不动的看着魏恒。

他又移到另一只塑料袋面前,边观察边说:“肌肉和皮下组织已经开始产生气体导致尸体表面气肿,死亡时间大概在七至八个昼夜。”

邢朗没发觉他陡然的紧张和不耐,只注意到他别脸看向别处,眼褶微微颤动,交握在一起拄着雨伞的双手,右手拇指重重的碾磨左手虎口。

“你等一等,我核实一下。”

“都闹疯了,你不知道?”

王前程怒气冲冲的出去了,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参会人员。

魏恒一点反应都没有,摘下左手的手套,揪掉手套上的一根线头,淡淡道:“陆警官,你接着说。”

陆明宇擦掉额头上的汗,按照自己的理解,接上他被王前程打断的思路,言简意赅的布置了两个布控点,确定了三条侦查方向。

十分钟后,会议进入尾声,陆明宇看着魏恒问:“魏老师,还有什么需要补充吗?”

魏恒摆摆手:“没有了,都去忙吧。”

警察们陆陆续续窸窸窣窣的走了一半的时候,魏恒的手机响了。魏恒掏出手机一看到来电显示,脸色顿时就变了,很想把手机摔到地上砸个粉碎。

任铃声响了好几遍,魏恒才接通电话放在耳边,冷着脸没说话。

“老王刚才去找你了?”

邢朗的声音传出来。

魏恒冷冷的:“嗯。”

邢朗停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低柔了许多,笑问:“你和他吵架了?”

魏恒眼睛一翻:“呵?”

跟他吵?我也至于。

邢朗自然懂了他的弦外音,又道:“这样吧,你把董力的案子给他,他手里有个流窜团伙抢劫案,你拿过来办。”

魏恒皱眉:“嗯?”

邢朗道:“这老东西蹦跶不了几天了,他马上到了退休的年纪,不再升一级,就得回家养老。这几天你担待着他点,等我回去再跟他较劲。”

魏恒冷笑:“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