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和对门家争吵的原因，概括来说就是“门当户对”，两家对门，门就必须得一样大，要不然门大的人家就会把门小的人家给压下去。
我不能相信……奶奶身体明明很好，她只是有点老寒腿而已……奶奶说要看着我结婚呢，要等着我孝敬她呢……
吃饭的时候我妈把挑好刺的鱼夹到我碗里，问我：“寒假的集训班，去不去上？”
“李毅，我看见你鱼尾纹了！”
每次他站在我们前面，伴随着“二十四式简化太极拳”的音乐，起势的时候，我都有种拜入高人门下的感觉。每当这个时候，我对他的崇拜就会加深一分。
“我男神的生日可就跟俄国十月革命差一天。”我说。
“哪位同学愿意给大家讲一下。”
我抬头看了看即将指向一的分针，我说：“你这道题写不完，下节课恐怕会很危险。”
我算是没见过他妈，但是他妈一定见过我。
“哪里像了？”他还盯着封面看，“你喜欢少女时代啊？”
然而，就在当天下午，绍飞跟钱雨菲说完之后，钱雨菲就请假回家了。
绍飞主动跑去给我倒了一杯热水，我又说声谢谢，接过来一喝，妈的！怎么还放了红塘？！
“老师。”
“一杯中杯珍珠奶茶，一杯小杯的柠檬水不要冰。”同事小琪把单子递给我。
所以任何学校学区房的房价都居高不下！所以，因为种种原因，我几乎鄙视所有不住宿的同学。
我们班是文科班，男生本来就是珍稀动物，现在又来了一个高大阳光的绍飞，简直是女生们的福音，不过同样也引发了男生们的一阵躁动。
我听见前排的女生窃窃私语：听说这个老师特别喜欢罚站，一罚一个周，一罚一个月的那种，啧啧啧。
江雪用非常标准的普通话跟我说：“青岛人。”
江雪的确是美女，气质出众，谈吐优雅。
“我要去告他们！国家有法律！持械寻衅是要判刑的！”
爷爷是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一辈子不会和人动手，一辈子没有骂过脏话，解决问题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协商和法律。他一辈子没有得罪过谁，老实本分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爸，你以后准备和我们住在一起还是和她小姑，她大姑住一块？”
我妈毫不客气的发问，让爷爷不知所措。
“您要是不准备住老家了，您就去告人家，我立马去找律师！他们家什么样的一伙人您在这住了这么多年，您不知道吗！再说了您说人家持械，您拍照片了吗！一伙子外地人，人家光把那一群打麻将的叫过来吓唬吓唬咱，咱就受不了！您老胳膊老腿的，儿女们又不在身边，人家半夜三更来找点茬，您怎么办？”
爷爷刚才还怒火熊熊的双眼顿失光彩，他没再说话，拉着我走出耳房。
我似乎能听见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许是我心里发出的，许是爷爷心里发出来的。我们长久以来深信不疑的东西变得一文不值。
我终于承认，记了很久的《检察官成长日记》如绍飞所说是个笑话。
我妈当着爷爷的面说的算是客气的，回家之后，我妈才把她的真实想法表达的一览无余：“你爸就是个老顽固！教书教的一点也不会懈事！你和你爸一样，李毅不懂事，你们俩也不懂事！”我妈一生气就爱管爷爷叫“你爸”，好像我们家就是一群傻瓜，她自己遗世独立。
我妈指着我爸的鼻子骂道：“我看李毅就是随你，吃苦耐劳没随你，犟，拧，不明事理，随你随的真像！”
我爸把手里的遥控器“啪啦”一声扔在茶几上：“你还有完没完了，毅毅怎么了，我看闺女做的没错！死的那是我妈！那是毅毅亲奶奶！别说咱爸要去告他，我还要去告他呢！”
我妈觉得我爸无可救药：“老李，你多大了？四五十的人了，白活这么些年！对的错的，咱们惹不起的，错的也是对的！人家找上一伙人去咱们家馆子里坐上一会，你生意还做不做了！这个时候咱们夹着尾巴做人，人家还不知道愿不愿意给我们这个机会呢，你还要去找事？”
终于，我爸窝在沙发上一言不发，重新拿着遥控器翻来覆去的换台。全是《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换来换去把一句完整的话割裂成只言片语。
“他们家就是一窝无业游民，要什么没什么，咱们家不一样，咱们刚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餐馆，毅毅上高三了，马上就要高考了，咱爸已经快八十了……恶人自有恶人磨……早晚有厉害的人会让他们吃到苦头的。”
人，一遇到无能为力的问题总是会陷入唯心主义，连牛顿都未能幸免，更何况我平凡的父母亲，当然也包括我。他们早晚会遭报应的，我告诉自己。
我们最终没有麻烦国家，没有麻烦正义和法律，将这件事托付给了神明。
终于一家人沉沦于我妈的说教，我妈精神导师的地位进一步得到巩固。
……
爷爷自然是不愿意离开老家的，我真佩服我妈的本事，她极会拿捏别人的软肋，看事情又狠又毒。她没读过什么书，什么法律，正义，在她心里没有任何存在感。她凭借自己对世界的理解活的游刃有余。我们家的小菜馆全靠她才维持了这么些年，有醉酒闹事的，有赊账不还的，有上下需要打点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