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结一生的见闻与教训,老蜗牛早已得出结论:人生在世,好也出名,孬也出名。像他这样孬得格外显眼了,什么事都传得飞快,传得久远,传成一个个他到死也躲闪不开的笑柄。好在他已经习惯了人们的取笑,每到这时,老蜗牛只是羞答答地听着,不回答,也不反驳。

吴兴科正在院里修车,扭头瞅见他进来,手里还有个酱油瓶子,立刻把眼瞪圆了说:\&qut老蜗牛,你瓶子底下有条蚰蜒!\&qut

小左这时说:\&qut谁是他的家属?快跟我去平川县处理后事吧!\&qut

他再看看院里的人群。有一部分人还是像以前几次选举一样自地分片坐着:有一片是姓段的,有一片是姓叶的,有一片是姓谢的。而占绝对多数的荆姓人则散散漫漫,坐得到处都是,显示着他们的强大与傲慢。再看看身边的金姓,实在是\&qut丁点儿\&qut,实在是\&qut文革\&qut时常说的\&qut一小撮\&qut。领着这么一小撮与其他几大姓抗争,真是难呀。

金大头的心更加沉重,他像个病弱的老豹子似的颓然坐下,半卧在了路边。

金大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那张电报。那上面明明白白写着:1日坐飞机回。阳历的1日是昨天,不,现在应该说是前天了。金大头向人打听得很清楚,从广州坐飞机到离荆家沟三百里远的省城,两个钟头就到。在省城再坐汽车回家,半天也就行了。所以前天中午金大头就派出了两个小伙子,骑车到十里外的公路边等,但等到半夜没见人就回来了。大家猜测说,大约是飞机落得晚了,金路要在省城住一宿再回来。昨天两个小伙子又去,金大头嘱咐他们,不见着金路再不要回来。可是上午没见他们回村,下午也没见他们回村。晚上金姓人全聚集在这里等,至今也没见他们的影子!

刘二蒜把脚一跺:把你那x嘴闭上行不行?

女人怯怯地说:你干这事,不就是钩子了吗?

一个时辰后,两条尸让一辆牛车拉着,直奔小青山的方向而去。掌灯时分,那辆牛车又回到了村里,车上却是六个不喘气的女人。

接下来,还有两个男人诉说失妻的痛苦。他们越说越激动,最后抓了金锁的前襟,跪地哀求:金锁你行行好。金锁你行行好。

腊月里没事干,两口子直睡到天近中午。刚起身煮了两碗地瓜吃下,庄长却来到了门上。金锁是穷汉,平日里庄长是极少到他家的。正奇怪这一次为何破了例,庄长却盯着他媳妇看:你叫小娥?金锁媳妇点点头:是呀。庄长吁一口气道:这就好啦,这就好啦。随即扯过金锁的腕子去了门外。

唉,这些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老人放下空碗,在灯光里垂下了他苍老的脑袋。他想他妻子早已不是自己的妻子了。她已过世二十多年,如果再投胎转世,这会儿又是一个做新媳妇的年纪。说不准,这会儿正躺在哪州哪县哪户人家的床上,在与另一个小伙子弄那好事。如此看来,人还是早死的好,如果三十来岁死,就会在一百年里比到老才死的人多享受一到两回青春。孩他娘真会算账,怪不得她那么狠心地早早扔下我走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呀……

这一窖地瓜,又全废了。

稀罕脸青唇紫,紧闭着双眼一声不吭。

\&qut娘!\&qut

老两口俩对视一眼,想从对方眼中讨得解救方法,但两人从对方眼中看到的均是无奈,老两口儿又叹口气低下头去。

穗子说:\&qut没有。\&qut

老萝卜说:\&qut这样吧,算你老婆是因公死的,今后一年补你一千工分。\&qut

男人们又唱:

过一会儿,樊老三黄着脸回来了,一回来就抱住脑袋久久不语。经老女人再三追问,他才叹口气说:\&qut那座地瓜窖子,让人炸平了。\&qut樊老三停了停又说:\&qut今下午村民会上,支书讲19年来着。\&qut

\&qut地主羔子?是那个地主羔子?\&qut章互助跳起身目瞪口呆。他记起了爹死前多次讲过的一件事:当年他爹章运年带头闹土改,先敲死刘大头,随后从县城刘记商号抓回他的儿子刘为礼,打算斩草除根,不料关在地窖里没关住,让他跑了。

这一下把草庄人折磨苦了。心中已不是驴打滚的滋味,简直是雹子砸菜畦的惨相了。

\&qut只能等人家来打开了。\&qut男的又说。

第二次她才知道,那不是地狱,是天堂。她同时还明白了一个理儿:天堂不一定在天上,入天堂不一定要升空。

院里,镯子正躺在蓑衣上等他,见他进来便娇声问:\&qut什么事呀,连课都不让你备。\&qut不料这问无人答,只见男人的脚连连飞起,直冲她的后腰而来。镯子只觉一阵剧疼钻心,便像屠案上的猪一样叫唤起来。

排除了思想干扰,金囤就全身心地投入了教学。白天在学屋里,他讲课不遗余力,忙得热火朝天。晚上在家便是备课,念呵算呵,直到鸡叫头遍才上床。镯子见他勤勉,便对他格外恩爱,一天炒一个鸡蛋给他吃,在外边还逢人就夸。

金囤又羞又恼,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咬牙切齿与车子搏斗。

刚将几口烟悠悠地吐出去,有一个喊声却远远地传来了:

金囤说:\&qut镯子咱不怕啦,咱当老师当稳啦。\&qut他告诉老婆:这是大圈的笔记本、作业本,词怎么解,句怎么造,题怎么解,这里边统统都有。有了这些,就能对付三年级。对付了三年级,一二年级就不在话下了。

金囤见那些眼神里夹着生分,心里不由得虚。他说:\&qut俺不干啦,俺不干啦。\&q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