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金大头站在那里没哭。他咬着嘴唇在心里说:金路呀金路,我实指望你能成个人物,原来你也是块孬熊哇!

干部们还没露面,预备给干部们坐的一排桌子空无一人。但大喇叭里也没有了支书的女人嗓门。金大头知道,此时干部们正在屋里开小会,开完小会就出来开大会了。

一个叫瓤子的青年愿跟他一块儿去,两人就出门走了。跌跌撞撞走完十里山路,到了与公路交接处,路边忽地站起两个人影。那是又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的大官和小壶。两个青年一见家里来人,说话都带了哭腔,说他们一直在这里瞪眼瞅着来往的客车,可是来来回回几十辆,就是不见金路下来,你说急不急死人!

\&qut不是说坐飞机么?坐飞机还这么慢?\&qut又有人小声嘟哝。

女人道:你一准不得好死。

女人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她知道,大陈庄会武的多,人心齐,围墙高,白天黑夜防范严密,马子奈何不得,早就恨着这儿了。如今,竟是孙美人这一伙要来。孙美人可了不得,一个俊俊俏俏的女人家,却领了几百号人,在这一带的几伙马子中是最厉害的。

几个男人明白了,便就地取材,纷纷抄起了家伙。龚玉佩摸过墙边的铁锹,只一抡,金锁的脑袋嘟嘟冒出一股血来,将小娥的白脸染得猩红猩红。

另一个男人不说话,只把手中的孩子往小娥眼前晃:他婶子你看,这孩子才四个月,她娘一走,还不饿死?

金锁回到家,见媳妇完完好好躺床上,就得意地上前邀功:多亏俺那一巴掌,不然早早睡下跑不成,你早叫马子架去了。哪知媳妇不但不给奖赏,竟杏眼圆睁又骂:私孩子!杂种!不提那一巴掌俺还好受,一提就想杀了你!金锁只好一个屁也不再放,灰溜溜去媳妇脚头卧下。一夜无话。

那日子就在这窖子里,在四十年前。那时他刚刚成亲,房屋突然失火烧掉,他和妻子只好住进了这地瓜窖子。那时他们多年轻呀,总觉得日子再苦也没啥。房子烧掉就烧掉吧,只要夫妻俩齐心拼命干,不愁盖不了新的。白天,他们双双下地干活,晚上便在这窖子里度他们的良宵。咳,那些个夜晚多有滋味呀……就在这窖子里,他们制造出了儿子,并把儿子从六斤半喂到二十八斤。那是用了三年用了整整三大堆地瓜呀。第三年的春天,他们依依不舍地告别这窖子,搬进了他们盖起的新房。新房宽宽敞敞,明明亮亮,可是他与妻子仍是十分怀念这个窖子。每次来拿地瓜,两口子心中都有一股激动。有好几回,两口子还一同下到窖子里,对他们的遗迹指点一番,再搂抱到一块欢乐一番……

秋天,稀罕两口子决定不再用旧窖,到村西另刨了一个新的。待存进地瓜,头一回去拿时,稀罕又觉得有人捂住他的口鼻。还是拼尽全力才挣扎出来。

女人晃着他叫:\&qut稀罕!稀罕!\&qut

\&qut娘?\&qut

捡又恨恨地道:\&qut你们今天不说清楚,我死也不上车子!\&qut

干着干着,他大声问窖外的新妻:\&qut穗子,你跟黑牛钻没钻过地瓜窖子?\&qut

秃羊说:\&qut我没有老婆了,我怎么过呀。\&qut

歌声无遮无挡,全数灌进了三个女劳力的耳朵。三个女劳力不好意思紧跟男人,就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秃羊的老婆居中,穗子、小梗在左右,三人共同把着十几垄花生地。扑哧哧、扑哧哧,三张锄头此抬彼落,结果把更多的春气解放出来了。

正坐着,忽听村后有轰的一声闷响。与响声俱来的,是灯摇屋晃。刘为礼慌慌地问这是做什么,樊老三起身道:\&qut俺去看看。\&qut

贵祥报告:一些老人把那盖豪认出来了。你猜是谁?原来是刘大头的儿子刘为礼。

这疑团在草庄滚来滚去滚了两月,滚得人心像一片让驴打了滚的庄稼。人们期望着早早搬掉那个疑团,岂不知那疑团又突然增大了。因为临近过年时,小赵又日日地飞来,送给樊老三一张三千元的汇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