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子了,只能任人声讨了。在四面楚歌中,金囤罪人般熬到了太阳落山。

但他又想到了工分。一天少一分,秋后分配是要吃大亏的。更重要的是,人们把他从挣十分的阶层中剔出来,这意味着他在葛子涧诸色人等中的降格。而这,正是血气方刚的他最不能忍受的。

念过几遍,金囤暗中也把生字消灭了。他把生字们一一抄在门板上示众,让学生们写它二十遍。学生说:\&qut还没解词呀。\&qut金囤恍惚记起:三年级是要\&qut解词\&qut的。而课本上的这些如何解,他真是不摸门儿,就说:\&qut连这几个词还不明白?笨蛋。\&qut学生们谁也不肯当笨蛋,便老老实实地去写生字。

镯子说:\&qut找人现学。\&qut

齐麻子说:\&qut没想长白脸的也长人肠子——叫咱葛子涧也办小学呢。\&qut

榔头家的想了半天说:\&qut那就去当八路!\&qut

榔头家的思忖了一下,说:\&qut要不,叫俺家的晚上过去?\&qut

\&qut杀恶人也不敢。\&qut

自动报名跑在前。

正思忖间,忽听那女人开口了:\&qut也看队伍?\&qut

这一晚,狗屎忽然说:\&qut娶了媳妇,咱俩不就得分开么?咱通腿十年,还真舍不得。\&qut

瓜瓤全身心地响应着,身子一耸耸地向它奔去了。暮色中,他脸上的两块血红一跳一跳的,显得格外艳丽。

叫我来给你挣钱,你还跟他睡?

他不知道,在这清清爽爽的春雨里,在八里外的山路上,也同样急切地走来了一个男人。

你们长大了还早着呢。光上完高中就得多少钱?

吴春花道:就得靠你啦。你看,金锤银锤夏天都升高中——他们学习好,一准能考上——可是听人说,入学要交好多好多钱。

吴春花将被子一掀,说道:你帮了俺,让俺不动改嫁的心,好好在这里给他拉扯儿子,就是对得住他。

今晚上到我屋里。这可是吴春花亲口说的,我听得明明白白。

曙光转瞬消失,瓜瓤眼前一片黑暗。

男人说:不行呵。我实在是帮不了你啦。帮你干活还凑合,帮你钱就不行啦。你看,金锤银锤长得疯快,上学、定亲,哪一样不要钱?可我……

瓜瓤想,吴春花这是嫌我喝醉呢。瓜瓤怎么也没想到,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的婚夜会因为喝酒导致了这么个结果。哎呀哎呀。哎呀哎呀。瓜瓤回身离开那扇门,在院子中央狠狠跺了跺脚,对自己充满了无限怨恨。

瓜瓤没想到,娘会有这样的狗屎婚姻观。我娶媳妇是为了孩子么?孩子顶个屁用?我要的是能有一个女人跟我睡觉!想到这里他十分讨厌他娘,声色俱厉地让她出去。

说罢,他大踏步走了。

过了一会儿,电话又响,又是吴洪委打来的。高秀燕还是不说话就挂。随后,一直到天亮,这电话再没有动静。

高全平说:赔点也好。老吴叔,我看你就不要坚持了。你说,再盖屋要多少钱?三万够不够?

高秀燕疑疑惑惑地说:我身上?我身上哪有多少?说着就将裤兜里的百十块钱掏出来,递给吴洪委。吴洪委接过来说:还有吧?再掏!高秀燕说:没有了。吴洪委说:我就不信你没有了。说着就将一只手伸进了高秀燕的裤兜。那手在里面装模作样地掏了几下,接着掏向了另一个地方。高秀燕急忙摁住说:你要干啥?你不能这样!吴洪委喘着粗气说:不能哪样?不能哪样?一下子将她摁倒,扑了上去。高秀燕这时也来了感觉,就由他做去。

吴洪委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女汉奸,我今天要判处你的死刑!说着就将手卡向了她的脖子。

金囤的心又辣打了个滚儿。接过钱,校长让他在一个本本上签字,他那手竟有些不听使唤了。

揣起钱,金囤还是不知说啥好。校长又开口了:\&qut王老师你继续上课,我听一会儿。\&qut金囤说:\&qut好。\&qut马上把校长领到屋里,安排在一个小板凳上。

他定了定神,就开始讲。刚领三年级学完《斗\&qut熊\&qut》一课的生字,现在需要讲解课文了。他腰里揣了补助费,便觉得这课应该好好地讲,仔细地讲。讲到\&qut冬天,乌苏里江上的冰结得厚厚的\&qut,他说:\&qut为啥这冰结得厚?因为乌苏里江在北边。天气就是这样:越往北越冷,到北极能冻死人。越往南越热,到南极能热死人。\&qut

他看见,穆校长这时皱起了眉头。他不知其中缘故,仍然一句句讲下去。讲到反修小学红小兵迎着朝阳,来到江边宣传思想,他说:\&qut什么是朝阳?就是从朝鲜来的太阳,因为朝鲜在东边嘛。\&qut好半天才讲完全文,他又对学生说,谁还有不明白的可以问。一个学生马上道:\&qut老师,苏修强盗溜走的时候,为啥要夹起尾巴?\&qut这一下把金囤问瘪了,他张口结舌,长时间没说出个所以然。后来搔了搔脖子,才像来了灵感似的道:\&qut是这样的,夹尾巴是外国大鼻子的习惯。人过去是有尾巴的,后来一下子掉了。咱们中国人掉了就不再要了,可是外国大鼻子还要,还整天带在身上,一上路就夹在腿裆里,他们认为这样能跑得快……\&q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