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玉花看出吴洪委不会对高秀燕下毒手,扯着高世连说:对对对,这事叫孩子自己谈去吧,咱走咱走!高世连便趔趔趄趄地边骂边退。

高秀燕说:也难说中意不中意,只是觉得,跟他生活可能更,更……

这次通话结束后,高秀燕又是通宵未眠。池田要来中国了,要来见她了,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到了实质性的一步。来住几天,走时把她带上也是可能的。听说本县松岗乡几年前有个女孩在日本北海道打工,回国不长时间就让一个日本人来带走了。池田也会这样,也会把她高秀燕带走。

转了一圈,不知不觉走到了吴洪委的新房门口。里面的民工还在忙活,吴洪委的老爹还在结结巴巴地指手画脚。高秀燕打量一下这个极其普通的庄户宅院,突然觉得前几年与吴洪委在里面迸出的万丈激是那般可笑。高秀燕害羞了,脸红了,想赶快离开这里。而吴二结巴却在院子里看见了她,满脸堆笑大声道:燕燕来、来了?你、你快看看,合适、适不?高秀燕却在门口摆着手道:合适合适!我有事,你忙吧!说罢匆匆走掉,只让一长串\&qut呱嗒、呱嗒\&qut的木屐声留在胡同里。

空帮哇!高秀燕的声音带了几分羞涩几分激动。这次她改了称呼:池田君,我是高秀燕。

高秀燕突然打了个寒噤。她没想到爹会说出这么狠的话。她愤愤地瞪了爹一眼,转身回到自己屋里。

堂屋里只剩下高秀燕一个。她脑子里装了马玉枝灌输的那些东西,一时消化不了,又是涨又是疼。怎么办?怎么办?她一遍遍地问自己。问题虽然没有答案,但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一个岔路口上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她照常赖一会儿床。这时娘拍拍她的房门说,燕燕,今天我想去看看你姨你兄弟,咱娘俩一块儿去吧?高秀燕正觉得在家里憋闷,马上答应道:中!接着起床,吃饭,化妆。这空当,娘准备好了进城带的东西:给儿子叠了一包煎饼,给妹妹掰了半篮子香椿芽。高秀燕换好衣服出来看看,说给她姨的东西少了,等进城再买一点儿。马玉花说:你真该好好孝敬你姨,不是人家操心,你还能去了日本?这话高秀燕不知听娘说过多少遍了,但她从没听烦,因为娘说得很对。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她拿起一听,又是池田在说:空帮哇。她刚要回话,娘在那边说:说啥?你说啥?高秀燕没好气地说:这是池田!娘你把电话放下!

马玉花回到堂屋,睡也睡不下,坐也坐不住,一个劲儿地嘟囔:啥事儿,这算啥事儿!高世连哼着鼻子道:啥事儿,她跟了吴洪委就对!

吴洪委在高秀燕屋里睡到天亮,才起身回家。马玉花走到闺女屋里,冲着床上的闺女火:池田就要来了,你跟姓吴的还扯拉不清,到底打了什么谱?啊?你忘了你姨怎么教育你的?高秀燕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娘你操啥闲心?吴洪委可怜巴巴的,我能不安慰安慰他?马玉花说:你跟他这么黏糊,他要是不放你走怎么办?高秀燕说:人家没说不同意。马玉花问:你给他多少钱?高秀燕说:他一分钱不要。他说他一个大男子汉,这点骨气还是有的。马玉花听了喜出望外:真的?真的?哎呀,刚才也没留他在咱家吃饭!

马玉花去做好早饭,才把闺女喊起来。一家三口正吃着,突然听见街上有人喊失火了。他们扔下饭碗跑到院里,果然看见村子东部冒出一个又黑又粗的烟柱。高世连说:这是谁家呀?快帮忙救去!他抄起家里的一只桶,在水缸里灌了一桶水提着,飞快地跑出门去。随后,马玉花也灌了一桶,与高秀燕抬着,一路小跑循烟而去。

拐过两个街角便现,失火的竟然是吴洪委的新房。高秀燕惊叫一声,也不和娘抬水了,撒腿飞跑过去。这时,街上院里都挤满了人,大家拿着各种各样的救火工具忙活,但都无济于事,因为那火太旺了。火苗子烧得门窗玻璃啪啪炸裂,接着从里面蹿出老高。再看屋顶上,每一片瓦的缝隙中都在冒烟。几个壮汉往屋里拨出几桶水之后摇头道:没办法,救不了了!接着,屋顶便大块大块陷落到火里。高秀燕心想,不管怎样,这房子毕竟藏了我的一段生命历程,便捂着嘴哭了起来。

吴二结巴的老婆突然大哭着跑来,寻到了抱头蹲在墙根的男人,一边撕扯一边骂:你这个老结巴,你真来烧屋呀?你真把屋烧了?你该去死呀!

吴二结巴扬起脸吼道:儿媳妇跑了,还要这屋干啥?我就烧!我就烧!

女人道:高秀燕要给鬼子当老婆,你有本事把鬼子杀了,把儿媳妇夺回来,烧房子算啥本事?哎呀哎呀,疼死俺了!……

听她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一片惊诧、议论纷纷。

高秀燕听明白这火是吴二结巴放的,眼前一阵黑,差点倒了下去。他知道这个老结巴脾气特别倔强,平时在家里怄气,经常是摔碗砸锅,而且几天不吃不喝。今天他肯定是听儿子说婚事要吹,才一气之下来放火的。他费尽心血建起这房子,最近又辛辛苦苦装修一新,今天却一把火烧掉,可见他的怒气之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