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县城大街上东瞅瞅,西望望,周围的一切似曾相识,又呈崭新变化。一路走来,整个县城隔不远便有座高楼在拔地而起,隔不远便有条马路在抓紧修筑。新城区的成片树木被连根拔起,这些庞大的绿色生命,在巨大的机具面前,显得那样的脆弱和不堪一击。树干粗大、枝繁叶茂、直插云霄的一棵棵老树,也许有几十年的历史,也许有上百年的历史,或许还是千年的古老神树呢,然而,一样的几十分钟、几分钟,甚至是短短的几十秒钟切割过后,都纷纷躺倒在地,树根涌流出乳白而又乳白的旺盛的汁液,成片的树木痛哭流涕,显得那样的永不甘心、永不瞑目……它们永远失去了屹立于天地之间随风雨舞动了千百年的怀,永远失去了欢笑于春夏秋冬之间随四季成长了千百年的历程。十年树木,百年成林,千年聚森。这片树林一朝被砍被切被割被锯被伐被刨,除了可带来大片裸露的土地,供部分人开致富之外,余下的则全是罪孽与祸根。从农村长大的王二卡是种树出身,他始终认为,这些树木是有灵性有生命的东西,是不可轻易损毁的,在他们卧牛沟村,倘若树木长过几十年或近百年,那是要给这树披红挂绿,当神灵般敬奉着的。人们不光从行动上会爱护树木,更会从心灵深处对树木产生由衷的敬畏。若是有人胆敢损毁树木,那会被认为是要折损阳寿的蠢事,一般人是不会也不敢轻易去做的。

王二丫手中的提包陡然滑落在地,包里的药瓶瓶、药罐罐四散洒落。

她刚睡过去一会儿,就有人来将她疯狂地摇动着……

这些林林总总的化验分析报告摆在了天津几大工业企业决策者的案头,使他们对卧牛沟精煤着实不敢小觑,同时对陕北煤田动起了心思。陕北,在他们印象中无非是荒凉贫瘠,是穷山恶水。革命老区嘛,缺少了这些恶劣条件,怎么承担得起红色革命老区的光荣头衔呢?可如今,这些穷山沟下面却有如此宝贝疙瘩,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这些久经商海大潮的沿海大老板们隐隐约约觉得,随着国家开策略的西倾,会聚八方财富的东部沿海的投资者,将逐渐向内西移,未来的西部内陆犹如美国当年的阿拉斯加,那才是真正有分量的财富海洋。谁嗅觉灵敏,及早抢先在这“大海”里遨游一番,谁就必将带回一身财富之水,落个盆满钵满,遍体金光。

“谢谢您,经理。”王二丫这几天出门,耳濡目染,自觉不自觉地学会了这些礼貌客套话。但他却并没有按经理吩咐地去坐下,而是弯腰从手提包里拿出了装煤的那些个玻璃瓶瓶罐罐来,不由分说地就摆在了老板桌上,使经理一头雾水。

他瞎雀碰谷穗,碰到了写有“天津特种玻璃制品有限责任公司”牌子的大门,就毫不犹豫地进去了。这家公司单从外表来看,完全有别于他曾经见识过的所有企业。先,它没有围墙,四周只象征性地围了些半人高的雕花金属栏杆,这些栏杆甚至没有他们卧牛沟村那种将羊围圈在荒草地面的围栏扎实管用。其次,这家企业迷惑性太强。怎么个迷惑法呢?围栏里面,除了几座特别高大壮观的高楼和厂房建筑之外,其余全是栽种着各种花草树木的成片成片的绿色地面及各种亭台楼阁、假山喷泉。若不是大门前那一卧地红墙上写有公司名称在提醒,也许十有会将这里当做是公园或什么景点了,反正肯定不会想到这是个生产型的企业的。还有,这家企业假正经。明明四周围栏一跃就进去了,却还一本正经地在大门旁设了个岗哨,由一个穿制服的小伙子盘查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王二丫想好了,若问得不太好通融,我就趁他不备顺着这花栏翻跨过去,省得他那么麻烦人。

这帮乌合之众一扑出来,就张牙舞爪、呜哩哇啦地嚷叫个不停。看样子,是真在吼叫着要口饭吃。其中一个花脸汉,还将乌黄的脏手伸到了王老三的眼前,舌头伸得长长的,直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