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又怎么样?还不是牵牛花,蓝色就能让它说话吗?”说实话,我讨厌林林一副什么都胜券在握的神——他还是个毛孩子,心智却连婴儿都不如。本不该如此定论,当时能将牵牛花花种当成神秘话题的人实在少有。谁知道呢?也许拿给班长炫耀还是颇有价值的。

这个时候能闻到窗外飘来的干柴燃烧的味道,我不确定是否是木柴亲自散的味道,在这里这么久了,我几乎确信闻到它时具体的时间。当我意识到自己将它当做了钟表,内心竟有淡淡的失落袭来。不用听“滴答”也能给自己报时,不用亲自望一望时针也能给自己报时,事物和事物之间存在着随时间加剧的潜移默化的默契,当它们达成这种关系的时候,就是人们失去某种东西的时候。

“树树还会回来吗?”我问道,而这句话的中心思想,类似于“再见”。

我很感动,也觉得幸运无比,只是什么是热带雨林,且缘何它就是外公承受的极限一概不知。大概又是那句“说来话长”了。

他们希望我能做到最好,因为那样我才能开心。他们想让我开心,这样自己才能满足。我听到外婆在大厅咳嗽的声音,它们间接不断,时而被电台的秦腔遮盖住,它们还在继续,从她的肺部迸溅而出,我在画画,却很想出去安抚她,但我不能这样做,因为会瞬间冷却关于眼睛的灵感——它们到底该有多少光点,有多少才算灵气合适又不至于滥的眼睛。我仅仅是这样想,却没有人能证实,我们还是小孩子,一些连午餐吃什么的权利都暂无的小孩子。有时我享受这种感觉,即使童年被我拥有,但它身体的绝大部分重量去压在别人的身上,他们从不叫累,甚至像驮着面粉的马匹一样为此感到充实。我努力不去听外婆的咳嗽声,这使我有短暂的罪恶感,然而迅的,那些病痛的波浪暂时平息了,外公端来的茶起了作用,也许吧,是他让她安心下来。

“树树,”他说出了这个名字。第一时间,我以为他又在说那个胖子。

“就一次,”我请求道。“这是最后一次。”

唯一使幼儿园与外界隔绝的依据是那一道铁栅栏。又不像栏杆,更像是镂空的围墙。几株牵牛花常年趴在铁杆的缝隙中,随意伸缩,随意走动。它们生长紫色的花儿,有时也拿出偏粉色的来惹眼。在为数不多的能够在院子里自由玩耍的机会中,我很想从那里翻过去回家——如果骨骼再细小一些,钻过去更好——像个勇士。我在心中设定了无数场冒险计划,想象自己扒出一条逃生之路的英勇。或者类似于丛林冒险的游戏,有野兽在身后追赶,那是一头饿了几天仍巨大的野兽,没时间分辨它是老虎还是狮子,没时间想象它会从我的哪个部位先下嘴。这些一一不敢,即使目前眼前仅仅是一道爬满牵牛藤的铁栅栏。

“外公,你把兔子放下吧,我来……”我说,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它们就像熟睡在那里一样,即使身体上莫名的血迹还如此鲜明、刺眼。死去的东西是会有恶臭的,时间我大概不知,然而确实没有闻到除过房间中花肥的臭味。有一种关于死亡惧怕的心灵本能,促使我暗自掐算着闻到恶臭的时间。

我把他送给我的用了半截的铅笔加在卡里,刚才将它卸下来,本是为了让妈妈过于用力扎的辫子松弛一下,那里的头皮有僵硬而持续的疼痛。将它拿在手里后,才现能够有别的用处——把铅笔套在卡的弹簧夹里,把弹簧拉到弹性限度允许的最大值,然后松手。

那根铅笔被弹出很高,但没有飞离弹簧夹。

这个画面很生动,就像我的绪和我的本能,总会将我带到远处,但车程有限。它们带我去的地方乖巧而安全,那些地方的草木总有一层透明包装纸,使得我眼见的与摸到的有较大出入,这其中想象作祟的部分不少。不管在任何形下,人们都没办法去真正的目的地——我是这么想的,有些长相大概风景模糊却甚为相似的地方,总是横在半路,让游人以为自己到达了那里。真正的目的地总是一尘不染,荒无人烟。正是因为从未步入,潜意识才更加牢固距离带来的美感——从未得到,人们总是走在和目的地风景相似的地方。突然间的怅然若失,却没有原因和根据的形,大概就来源于此。

无奈当我现了这一点,在我还年幼的时候,却没有丝毫能力改变它。我依然走在浅显的境地,感受迎面吹来的和那个世界温度相同的风,有时在雨后放晴时,有时在阴雨天,有时连天气是怎样都是一概的模糊,总之,每当走在软软而真实的草地上,那种满足感是前所未有的。对此我深信不疑——我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当我想要牵牛花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对种子产生关注,当它们集体凋谢的时候,就会想起初想时的心——什么都没有得到的心,白色地,略有怅然若失,这个时候我知道自己走在哪里,却不知道是何时来到此处的。我需要一双有别于五官的眼睛,不必在额头下方随时疲劳,我想把它装在衣兜内,需要的时候拿出来询问。

只是一旦多添加一双眼睛,会不会因视野的加长而使主人更加敏感?尤其是画上去的眼镜,没有具体而固定的地方使之长存,于是每个静卧过眼睛的地方都会变成一片内心。

我不知道这样对树树是否合适,但也许他压根儿不会注意到这些。“哥哥去了比荒地还远的地方,在一个全部白色的房间里……”林林说话的声音还回荡在我的脑海,现在他正在旁边吃着一根粟米棒,一种内加奶油的膨化食品。他与外界的动态改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自己却难保一个世界不变,他好奇好动,是一个随时在改变形态的矩形。只是棱角之类的还未被觉,至少目前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