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后悔,甜甜”,外公强调到,然后他像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把它们扔在哪里了?不会是真的挖了两座坟墓吧?”一般来说,我欣赏外公这种何事都能诙谐的语风格,但现在不是。在我已经不那么在意他对它们在意与否的时候,他又不痛不痒地带出有关它们的话题。

于是有那么几秒钟,我差点儿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以为正做着就像蹲在草丛边与萤火虫沟通一样的轻松行为——我想蹲在草丛旁,等那些还没睡醒也许是刚刚睡下的小虫。风依然是那么善解人意,它贴在皮肤和呼吸上时传递的信息,使我感到被风吹乱头也是一种体谅。秋天的风,它不问我绪的起伏源自于什么,理由,原因,心这些纷纷不过问,而是以实际行动静静聆听,直到人们整理头后起身回家。不知不觉间,我现自己成为一个蹲在树下呆的人,手里还提着两只死亡的兔子。

“也许吧,”外公说,他摘下老花镜,“兔子不想这样活下去了,是它们自己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他揉了揉眼角,又将眼睛戴上了。然而他的君子兰,以及其他这房间里的植物还好好地呼吸着,它们为什么没有放弃活下去的打算?同样是人类以外的生命。

饮食待遇显然已无法更好,住所的环境尚且如此,主人的陪伴和爱抚,也都是在极限之内尽力地充分给予。那种对外界付出担心和关怀的感觉,让我很舒服。在它们面前,我不再有那种随时想要把它们放在嘴里的,显然,被临摹的对象还是更体谅人心。

这个时候,爷爷从老家而来,送给我一对白色的兔仔。对于这样的礼物我既惊喜又害怕,事的生于梦中的形太吻合——不知这兔子是否会按照接下来的程序做事,如果只是普通的兔子,则再好不过了。爷爷坐在大厅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这点与外公是大有不同的。烟雾弥漫了整个房间,妈妈的眉头一直紧锁,她闻不惯烟味,爸爸也从不在家里吸烟。我则没有权,只是觉得这些缭绕的气体也并非如此让人厌恶。它们来自陌生的境地,一个我的生活中少能接触并了解的身份,却不是没有新鲜感的。

我醒了,在没有任何一只兔子赶来的清晨。阳光像刺激的液体流入眼睛。

我从大人那里听说过,很多来自年代深渊的事,有警告,有传,还有纯粹的杜撰。它们像是不费力就能渗入我理解的墨水,真的不费力气地进入我想象鼓胀,更易放大想象后果的大脑房间了。这不是一件好事,我虽不知其性质,但能从一次次的怪异端倪引的担心中明确感觉——诡异,无端而庸人自扰。它们和童话的身体黏附在一起,以此获得更长、更稳固的寿命,以及更长、更合理的存在理由。“它们”是喊有怎样的标语的如何的群体,我尚且蒙在鼓里,却已经感受到它们咄咄逼人的能量——像钢笔写出的字,任意篡改任意时间内的幼童心,以及心下的决定。

“外婆做了小米绿豆粥,如果有食欲就吃一点儿吧,泻火的,”妈妈边穿工作服边说。果真有绿豆的呼吸从厨房那边传来,和凤仙花若有若无的喘息混在一起。但我不想就此起床,这样被它们的滋味包裹一会儿,能让我的心蜷缩起来。

但愿,但也真令人后怕。就像无法以想象应对一切人,瞬间,我连这样的自己也无法应对——那将会是怎样一个自己呢?我所希望的,是否就是成为那样的人?

“她一定不想洋华比自己得到更多的小红花,以为负了伤就没有得小红花的能力了!”

植物会孤独吗?它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给予,所摄营养甚至比人们还充足。如果它还会占据在它们的体内,其神秘程度就真的不值得探究了——探究也无用。

在下雨天,一切心,谈话内容,甚至不久前的所思所想都一览无余的暴露在此,我想到它们,被雨水打湿身体的样子。如果还是在家里被我饲养的兔子,大概是受一丝风寒和饥饿都令人心痛的,而现在它们就像一片树叶,一览无余地被风雨洗礼,在垃圾的恶臭中更加湿闷,腐烂的也更迅,不知为什么,我想到了妈妈不久前买回的忘记放回冰箱,第二天变质的薄片肥牛。我偷偷潜入自己的房间,透过大开的窗户,望向垃圾站所处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