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彻底进入我们的生活了,似乎所有的事物、动作都镀上一层金色的粉末,时时泛着哑光。外婆把自己的玉镯拿出来,细细地抚摸。她告诉我玉和人的皮肤是会有感和记忆的,要像照顾婴儿一样和它们交流。玉石和古诗都是太遥远的古物,我知道他们在以某种直观的形式让我了解更多。然而,迄今为止,也仅是外公不经意带出的那句“女为悦己者容”,压在我的好奇中。这石头又能闯出怎样的故事呢?不太好询问,只是佯装虔诚地看外婆一次次递给它皮肤的温度。

我梦到了兔子,在不知是何处的巨大面积的草地上,以群体的方式出现。

我划破了一枚意义非同寻常的痣,它长在妈妈的肩膀上。她在下班后,换睡衣的时候常对我说起它,也时常带有戏谑的语气,就好像它是一个漫不经心寻觅食物的苍蝇——“甜甜知道吗?肩膀上长痣的人,是老天爷有意让他多担待事的”,妈妈说。

“甜甜,不要做一个早熟的小孩……”那句话飘在眼前的空气中,字的结构软得似乎要散架,它们从不同的方位角度,与气流一同钻进它们所能钻进之处。我用右手的手指按压左手的手背,想通过皮肤的触感辨析自己与别人有什么不同。没有,绿色的橘子皮和橘色的橘子皮一样给人以凹凸不平的触觉,一旦被妈妈或者其他家人剥去外皮后,放在舌头上,唯独仅剩下裸的单纯了。每一年,每当橘子有上市趋势的时候,他们会买来许多,把每一瓣都夹在唾液中,等待丰富的维生素进入体内。我不知道自己记忆的着重点与其他孩子是否有所不同——辛老师修眉的动作像胎记,牢牢地生在身体的某处,这既让人感到安心,又让人感到彻骨的不安。在我的身边,那些能被称之为长者的女性没有一个能将眉毛修得如此精心的。

“我知道了,你放心休息吧,”辛老师挂了电话,说不上失落还是欣慰。我本想做一个一直都不请假的乖孩子。

“想让你闻一闻植物的味道,也许有效。是不是怕关在教室里,心里不好受了,才会一睡不醒吧”,妈妈说,真的端来了花儿。老实说,我从未仔细观察过凤仙花,只是目光偶尔能被阳台上细碎而丰腴的色彩吸引。并非如君子兰般高贵而娇嗔,那些花儿挥出的颜色,就像修剪不齐的梢,以随意而自由的感觉活着。凤仙花原来又叫太阳花。是谁为它们取了这样的名字?

这时候辛老师双眼红肿的悄然进入班里,眼泪卸掉了妆容,她换了一件棉质的白色短袖,两条胳膊未加顾忌地袒露在外,就像冬天被冻红的白萝卜——这样形容不雅,但贴切直观。我眼睁睁地看着老师,然而我什么都不能做。一个不成文的戒律卡在我的心中——这个时候就该乖乖地等家长来接。我想给老师拿去热毛巾,也许还有一杯热水,我在想象中递给了她这些,并亲眼目睹老师淡淡的微笑。

“没想到暮暮居然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