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再没有出现在班级中闹事,这对我们多少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即使再次出现,也未必能让生活做一次翻天覆地地改变,重建。不管有无,一切的预料和想象都顺应秋天的理念,淡淡地漫过脖颈,漫到鼻子下方就蓦然停止了。也许突然间会感觉不舒服,胸腔憋气,气息急促,但那不舒服的感觉早晚都得归为习惯二字。时间它就是这样,给予你生命延续的最大程度的自由和安全,让你在车水马龙的街市上行走的状态总是以健壮出场。只是仅在最宁静、柔软的夜晚中,水压恣意压制顺畅呼吸的艰难,才会悄然上升。

我想知道的事有很多,不想询问的心似乎更强烈一些。秋天的傍晚具有某种力量,把一切置于它的腹部,使事物感到荡漾和不安的双重触摸。一缕被梳洗干净,并携带“喳喳”声的橘色的风站到我的鼻子上,试图把那里变成秋天的另一个领地。

“总之,她就是不能接受啊,那个叔叔总有不符合那个大妈要求的地方……”她的绪比我更激动,但能够确定并非来自那件事的恶劣结果,她在试图让我明白更多,她大概以为我是个白痴。我当然不允许她这样“以为”,她懂什么?迄今为止,也只是阐述了“结婚不等于有孩子”这个多数人都知道的道理——然而很遗憾,只有我不知道。她的眼睛不遮掩地直逼我,说话时带出的气体软软地刺入我的耳朵。我没有看见辛老师,整整一个下午。不管怎样我都希望在今天放学前得知辛老师的状态,所以她告诉我什么我都会认真听的。

她迅读了她写的,对颜色倒未加质疑,那度大概是只读了结尾——一个急迫需要的结果。辛老师在交付了那张纸之后,精神世界像是瞬间崩塌掉,她在众目睽睽下像是被抽去骨骼地瘫在地板上,甚至被抽去耸动的力气,只带来巨大的憋气沉默,连带瘦弱的身体深深沉入极遥远的地方——一个连稍加猜测都倍感冰凉的境地。她瘫在王老师在清早刚清洁过的地板上,给人以将要耗尽呼吸的绝望之感。事实大概不会如此,这里面定然有太多她不解,她不甘的东西——换句话说,如果我是她,是不会就这样轻易结束呼吸的。

现在她坐在学生的座位上,她的周围被明显的留白,没有人敢接近一步,即使这样的防范毫无依据。等她安静下来,大战过后的疲惫爬满身体,我才现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和辛老师的五官极为相似。她没有在面部涂抹任何颜色,睫毛的长度也能让阳光平稳地站住脚。

月牙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悄悄地走到我的窗前,在此混乱的局面中,在午睡期间下床随意走动的行为不再“令人指”,甚至王老师在几天前说过的:“谁在午睡期间敢给我睁着眼睛,我就用针去扎谁”这样的赤色威胁也失去杀伤力。她比我看上去害怕,这一点丝毫不符合她对我“用计”时的应变能力,她什么也没说,呼吸循序渐进地逼近我,然后她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将手心不安分的汗珠传递过来。这真糟糕,远比她说“我要吓死了”要糟糕得多。

我的想象,它是什么呢?我时常想——它是站在众多学生里的渺小者,是站在木耳前难过呆的无奈者,是躺在午睡三个小时内的反叛者,是获得一朵新的小红花的天真无邪的目光短浅者。它总是有力气创造一个新的世界,并在不久后推翻那个世界,按照心的旨意重建城市,它总是有能力让我的梦境更逼真一步,以此换取更多清晨和阳光同步起身的泪水,它总是忍心让我站在一个临近理想状态的境地,面朝大海和咿呀作响的海鸥,却以洗涤污渍的度和决心,瞬间洗涤它本身,和在它的光芒下小心生存的我。它无时不做出防伪敌害的姿势,为的是保护我的意志,它又总是翘出理性的栏杆,为的是翻出围墙一睹夕阳。我能拿它怎么办呢?就像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想象眼前的辛老师一样——实物就在眼前,思维的弹性却失效了。辛老师和她正在倾诉的钢琴,辛老师和她满装信任以及其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