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见了两人,含笑福了福身。王十七见她转头吩咐了一句什么,一个小丫头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堆着笑问道:“两位姑娘,奴婢是谢家侍女,请问可有什么使唤之处?”

灯笼光传了过来。一名仆从提着盏灯笼,替谢四爷照着路“四爷,您慢点儿。”仆从是名精明干练的年青小伙子,哈着腰,口中殷勤的说道。

依着申氏的脾气,儿媳妇她若喜欢,便会捧着宠着。若不喜欢,便会冷落着。阿喆前头那荀氏,又清高又不会奉承讨好,可不就备受冷落、郁郁而终么?原配尚且如此,填房就更甭提了。郁氏含笑俏生生站立,等着看好戏。

延年和棠年走后,谢老太爷、谢老太太闻风而来。谢老太爷乐呵呵说道:“玉郎这风采,不输给当年的卫玠!”谢老太太不同意,“表哥真没眼光,玉郎这风采,分明远胜当年的卫玠!”

小七的亲事?三太太有点反应不过来,小七才多大,就要提亲事了?再说小七的亲事该跟四房提,跟自己说的着么?想细问,绮年已挽着她的胳膊闲闲说起哪家年酒戏文热闹,哪家年酒菜式好,三太太会意,虽心中狐疑,却不多问。

除夕夜,下了大雪。雪纷纷扬扬的直下了两天,整下京城一片银白。大年初二,陆翰林带着妻子、儿女到诚意伯府拜年。江慕寒、江雪寒、江笑寒三姐妹并排站着,一色的大红撒花银鼠袄,翡翠洋绉皮裙,大红羽纱白狐狸里斗蓬,似鲜艳娇嫩的姐妹花一般。

流年一边输着牌,一边兴兴头头筹划着,“爹爹,哥哥,咱们去张伯伯家打牌好不好?有阿爷,有张伯伯,大哥二哥还有张乃山和丫丫,人足够多。”从老到小都肯让着自己,回回赢钱。南宁侯府对于自己,真是天堂一样的地方。

太夫人和金氏、卢氏一再拜谢寿春长公主,金氏更是说了无数的奉承话。寿春长公主含笑听了几句,“年纪大了,行事难免背晦。若有什么不周到之处,你们不许心里存了怨愤。”太夫人等全是满脸陪笑,“感激还来不及呢!”

有了这一场波折,江氏姐妹也无心再赏梅,商量着要回去。丫丫却笑道:“方才委实走急了些。好妹妹们,先容我喘口气,过会子再走,可使得?”众人哪有不同意的,自然笑着说“好”。

族长先拍了桌子,“她到底姓江还是姓陆?!”为了她娘家侄孙,来逼自己亲生子、亲孙女?族中几位耆老也纷纷指责太夫人,“待娘家过厚,待夫家过薄。”一则,他们都是男人,自然不喜女人嫁到夫家多年却依旧心系娘家。二则,多年来收了江雨不少厚礼,不为江雨说句话,未免过意不去。

金氏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太夫人打的什么主意,自己还不清楚么?她老人家这么一闹腾,合府皆知,便是江雨夫妇二人坚不肯应,六丫头自己先会撑不住!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家,因为自己的亲事,以致祖母和父母反目,这是多大的罪过。女孩儿但凡稍微弱一点的,便经受不起。太夫人等着的,正是她这份经受不起。

棠年淡然道:“我打。”回头问何离,“您借我几两现银可好?”何离忙点头,“好,好。”回内室取了封雪花纹银,也不知是多少,放在棠年面前。

江雨拒绝的很委婉,“琏儿是个好孩子,可惜和小女没缘份。小女自生下来后,便有大师替她算过命,不可婚配属鼠的男子。”陆琏,正是属鼠。

“江六小姐,您谢我什么呀。”流年乖巧的笑着,一脸的天真无邪,“咱们在梅林中碰巧遇上了而己,有什么好谢的?”我也来玩,你也来玩,林中相遇,实属偶然。

很多出身高贵的夫人太太们对南宁侯夫人十分不屑,不惜得罪朝中重臣,也想当面讽刺挖苦南宁侯夫人一番。可她们找来找去,除了出身,还真找不着什么可以攻击解语的地方。倒是有几位生性坦率的夫人说过“身为女子,当贤惠大度”,哪有大家子夫人拦着丈夫不许纳妾的?只有寒门小户没见识的乡下女人才会这么小气。

小流年趾高气扬看看仰头向天的谢四爷,再看看不复淡然的谢棠年,狡猾又得意的笑笑,拍拍小手掌,清脆的吩咐,“拿进来!”之苹应声而入,手上恭恭敬敬托着件浅紫色长袍。

皇帝很严肃的想了片刻,点头同意,“成,就算咱们伙着送的。阿嶷你说,朕送了礼,是不是该去小不点儿家吃上一顿,方才够本儿?”光送礼,不坐席,多吃亏呀。

沈迈挠挠头,“乖孙子,阿爷很有诚意啊。”这不任由你们两个小家伙挑么?你喜欢什么阿爷或许知道,小姑娘家喜欢什么,阿爷哪里猜的到?

谢绮年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掉落。三太太见她哭,撑不住也哭了,“绮儿,女人嫁夫找主,旁的都不要紧,第一要丈夫疼爱。莫说你是嫁过去做继室,便是嫁过去做偏房,只要男人处处疼爱,日子也能过的趁心如意。女人活这一辈子,靠的还不就是一个男人么?”自己嫁的男人又没能为,又爱眠花宿柳。绮儿嫁的这夫婿,旁的且不说,能让太子殿下为他开口,仕途定是不差。侯府嫡子,年轻有为,夫复何求。

丁喆想起江南小筑前那辆飞驰而至的马车,想起车帘掀开那张精致绝伦的男子面孔,那种成竹在胸的淡定自如,不由得心中一寒。那时车中明明只坐着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谢玉郎,拦路的几十名护卫却一个一个倒下,可见暗中保护谢玉郎的人武功何等高强。谢玉郎,真是不可小觑。

“极好!墨酣意足,沉着痛快。”谢棠年白玉般的手指纤长优美,指点着妹妹的功课,闲闲点评,“小七写字,开始有风骨了。”不错不错,继续继续。

“郡主殿下,你很会玩。”谢流年一本正经夸赞道。丫丫一脸谦虚,“哪里哪里,七小姐过奖了。似七小姐这般,才是会玩。”谢流年得意的扬扬眉,“那是!”今晚挑灯夜战,看看谁更会玩!

静孝真人面目含笑,“阿德,如此一来,太子岂不是令你父亲心中不快?”这是大好事。皇上共育有十一位皇子,夭折过半,活下来的不过是大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九皇子、十皇子五位。四皇子、六皇子才能平庸,各自娶妻平民之女,都已经就藩。十皇子年纪尚小,不过九岁。眼前能和太子争一争的,唯有大皇子一人。

“我知道呀。”谢流年眨眨大眼睛,“陛下想认丫丫做干女儿。”不过,张伯伯不大高兴呢,嘟囔了好几句,说什么贵为帝皇之尊,却总想抢别人家的掌上明珠,不厚道。

过了片刻,皇帝起身更衣。张雱要亲自带路,被程陆威拦住了,“张都督,请留步。”皇帝带着数名亲卫,缓缓踱了出去。

谢流年忙站了起来,“我并不敢。”低头迅盘算了一遍:自己身穿家常旧衣,很素净的颜色,衣着上应该是没问题;晨昏定省从没拉下过,见了四太太从来都是恭敬顺从。她若说“煤是白的”,自己一定附合,“是,雪白雪白的”。哪里出了问题?

太子已是十六岁,到了立妃的年纪。皇帝属意丫丫,那是尽人皆知的事。徐皇后和太子只要不是白痴,就不会在这时节做出反对的举止。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他们一定是赞成的。

接下来的几日,张屷借口要“勤学苦练”“奋图强”天天来墨耕堂报到,天天把最新的时事新闻报告给谢流年听。“小师妹,知道你爱听,我专门使人打听的,可齐全了。”小不点儿真是孩子心性,爱看热闹。

丫丫乖巧的答应,上了马车。宫门口早有太监等侯着,把她带到勤政殿。皇帝脸色更加苍白,自文山牍海中探出头,神色温和,“阿嶷出落的越好了,令人见之心喜。”

三太太柔肠寸断,真想哭到老太爷、老太太面前去。谢绮年心急如焚,您是怕我死的慢还是怎么着,这事若闹开了,我还有命么?三爷到底比三太太清楚明白那么一点点,率先同意,“好,便是这么办理。”

娘亲是不会同意的,可她说了不算。没准儿,她也会被自己连累!父亲已嚷嚷过几回要休妻,只是看在自己和小弟的份儿上,才一再的恕了。若是自己一个行差踏错,自己死了不说,还要累着娘亲一起死。

“谢绮年一定没有预谋。”谢流年下了断语,“要么是临时起意,要么是被人挟迫。”谢绮年可能已是情根深种,但她不是傻子,不可能做出私奔这种事。这个年代私奔,那等于是性命脸面都不要了。谢绮年总不至于脑子热,只贪一时欢娱,后半辈子怎么过全不放在心上吧。

“那,小红在不在家呀?”谢流年递给张屷一块糕饼,殷勤问道。张屷笑道:“小红是爹爹专给你的小马,自然是在家的。”原来小不点儿想骑马了。

沐氏是头胎,着实折腾的不轻,一直到第二天日正时分,生下一名红脸的小小男婴,母子平安。谢老太爷、谢老太太有了曾孙子,乐的合不拢嘴。谢大爷、大太太荣升祖父祖母,喜不自禁。谢府从上到下,喜气洋洋。

“五百个大字怎么够?”谢流年昂起小脑袋,“至少也要五百零一个!”莫小看了这个“一”,这个“一”可不得了。每天多进步那么一点点,日积月累,可就不同凡响了。

谢老太太知道喜信后另有一番折腾,命人赏了不少药材、补品,从吃什么喝什么到穿什么舒服以至哪种睡姿最好,管了个密不透风。又专门差了两名生养过孩子的嬷嬷过去服侍沐氏,“好孩子,莫嫌她们啰嗦,都是为了你好。”

四太太气怒攻心,拉着谢四爷不依,“你养的好女儿!”谢四爷命人去请韩大太太来,韩大太太急急忙忙过来劝走小姑,“妹夫多担待吧,小妹她,什么也不知道。”当天在场的只有自己和两名族弟媳妇,族弟媳妇都是有求于自家的,况是韩家私事,并不敢胡言乱语。至于小姑,当时她不在,不知情,过后谁敢告诉她,谁去生那个事。

人定时分,张雱和沈迈一起出动,去做些违法乱纪之事。张屷命人放了一池子温水,又跟解语商量,“您换几个丫头给我吧,小不点儿来了,我不能再使唤小厮。”解语笑着答应,“好。”答应完,自己找了个没人地方偷偷笑了半天。“她都答应嫁给我了,我自然要待她好。”小不点儿答应嫁给他了!哎哟不行,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