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相同呢?”谢流年趾高气扬问道。

大小姐谢有年秋天即将出嫁,这时娘家要多位进士叔父,深觉与有荣焉。沐氏才进门不久谢家就了这喜事,也觉着是个好兆头。两人商量着“怎生庆祝为好?”都是兴兴头头的,恨不得摆上戏酒,遍请亲友。

“嘘——”张屷一边示意众人莫高声,一边冲床上熟睡的谢流年努努嘴。深深浅浅的蓝色大圆床上,谢流年露出个小脑袋,睡的正酣。“原来小七睡着了。”谢延年、谢棠年看见妹妹,都放下心。

沈忱和岳池都笑,“阿屷这儿可真不赖,要不哥哥搬过来跟你挤挤?”他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宽阔轩朗,屋顶绘着星空,墙壁绘着江河湖海,令人耳目为之一新。

谢大爷眼眶一热,差点脱口而出“玉郎,你回太康吧,哥哥一个人可以的。”却终究没有说出。有很多话是这样的,想说,但是再想想,就不说了。

“你大哥自小疼你。”谢老太太眼角有些湿润,“亲手替你裁纸,亲手替你磨墨,手把手教你学写字。他若见到你,必定高兴。”人在病中,最是想念亲人。玉郎去了,大郎许是会好了,也说不定。

谢四爷终是被她傻笑的心软了,淡淡问道:“若见了张屷的爹爹,你该称呼他什么?”想起那一声“爹爹”,谢四爷心中不快。想起那一声“我儿媳妇呢”,谢四爷银牙微痒。

“小不点儿,我也给你取个表字。”张屷认真说道。礼尚往来,小不点儿给我取了表字,我也要给她取个好听的表字方成道理。起个什么表字好呢?什么样的好名字能配得上小不点儿?张屷苦思冥想。

“要不,咱们上谢家提亲吧。”回了正房,张雱跟解语商量着。既然儿子喜欢,早早定下为好,早定早安心。谢家那小不点儿很可爱,万一给别家抢了先可怎么办。

谢流年拍了两下小手掌,呵呵傻笑几声。谢四爷看看何离,看看女儿,吩咐道:“阿离,哄小七睡觉。”看样子,今晚上他是不走了。何离脸更红了,暧昧的气息在室内流动,幼儿不宜。

“好生服侍太太。”谢绮年临出门,吩咐大丫头怀书,“太太要茶要水,不可怠慢。若太太醒了,去回我。”怀书盈盈曲膝,“是,二小姐。”

“阿爹您也是,甭捣乱。”张雱训完小的,又训老的,“皇上命您在家中思过呢,您去什么安南?”难不成跑安南思过去。

规矩礼法能保证正室太太的地位,可保证不了男人的宠爱。谢家四子,从小都是一般无二的,自十六岁起房中放两个贴身服侍的丫头,直至成亲。成亲后诸子房中之事,谢老太太一概不管。

谢流年撅起小嘴。敢情是不让吃,那您还让我看信?这不是白逗人玩儿么。谢四爷柔声安慰,“小七乖,明日午晌给你吃一粒,好不好?”谢流年无奈,只好点点小脑袋,表示同意。

谢老太太气的浑身抖,“怎不早报了我?”卢嬷嬷忙上前给她顺着气,“我的好小姐,您看看您气的,我便是怕把您给气着!”若不是被逼无奈,真不愿说出来给老太太添堵。

“小不点儿真可爱。”张雱站在谢四爷身边,一脸艳羡,“可惜伯伯这便要动身回湖州,小不点儿,咱们要分开了。”开了春儿,天气渐渐暖和,该起程了。阿爹是奉圣谕回乡思过的人,不好太过在外逗留。

连谢流年也有。“七妹妹,这是姐姐亲手做的,妹妹莫嫌弃。”谢丰年送上一个小小巧巧的一品清莲荷包,心中很有些忐忑不安。她在谢府过日子,自然听说过这位七小姐性子怪异,不是亲娘做的一律不用。

张雱不许。“你俩自己还是孩子呢,甭捣乱了。”也不假手乳母,端起一碟子鱼泥,舀小勺舀了一勺子,亲自喂谢流年,“小不点儿乖,来吃鱼泥。”喂一口鱼泥,再喂一勺猪肝红根菜粥。

小樱跺跺脚,“嬷嬷您先去报厦,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自己顺手抄起一个鸡毛掸子,带了两个小丫头匆匆去了前院书房。这时节顾不得了,管他老太爷还是谁,闯也要闯了!大不了是个死。

怀柔见她手中那条小裤子,会心一笑,“赶紧去吧。”小樱笑着出去了。一名婆子皱皱眉,低声问“要是她出去通风报信可怎么办?”今日做事必须要快、准、狠,走漏了风声可不成。另一名婆子撇撇嘴,声音也很低,“她给谁报信?老太太、四太太去了谭家吃笀酒,四爷也陪着去了!”她总不能报给老太爷吧。

谢绮年秀眉微蹙,“是陆姨娘自己没福罢了,娘不必忧心。”似陆姨娘那般身材袅娜,又动不动就淌眼抹泪儿的,根本不是有福之人。再说生孩子本就是凶险之事,怀了孩子却养不下来,也是有的。

还好过年这些天亲友络绎不绝,谢四爷不是要迎客待客,就是要出门拜年,是以谢四爷郁闷过后,喝年酒去了。“往后,什么都给小七用上好的。”谢四爷暗暗思量,“居移气,养移体,一片锦绣丛中,不信我谢寻会养出爱钱如命的闺女。”

解语仰起脸,在他下颏轻轻一吻,“无忌,难为你了。”他从前是多么肆意妄为的男子,身为靖宁侯亲生子却流浪江湖,劫富济贫。成亲生子后这般规规矩矩的,很累吧?

四太太温婉的笑笑,“这有什么。延儿、棠儿、锦儿,每个孩子过生日都是一般的。”又没戏又没酒的,不过是一碗笀面,散上一箩筐铜钱,这可算不上奢侈。

谢老太太瞪了何离两眼,只得命她“退下”。也没旁的法子,小七至今还是不肯离开生母,否则便要大哭大闹。

冬日里天短,下学早,二房的谢其年和谢养年下了学到老太爷、老太太处请过安便各自回房温书、歇息,谢延年和谢棠年却要逗留很久,说上半天话。

自此张雱一家在太康暂时安顿下来。沈迈去了寿圣寺访故友,时常跟寺中大和尚较量功夫,其乐无穷。无忌和解语带着四个孩子在家中吃喝玩乐,说笑嬉戏,十分开怀。

“无妨。”谢四爷不以为意,“不论亲戚便是。”朋友之间也可往来,何必定要是亲戚。谢家累世大族,姻亲故旧遍布大江南北,可不缺亲戚。

本来沈迈可以这样悠悠闲闲一直过下去,可他这一遭仗义出手,却是给自己招惹了一个大麻烦。一个做过盗匪的老者居然有这样的胸襟,虞县令实在感概。

绮年轻轻叹了口气。自家娘亲精明起来极精明,傻起来也极傻。老太太这做嫡母的并不刻扣庶子房中份例,凡公中有的,日子一点不错的发送,从不会迟一时半刻,也不会短一分半分。逢年过节另有额外赏赐,尽皆丰厚。这还不够啊,娘亲您还想人家的私房呢,老太太自有亲生儿子,亲孙子亲孙女,人家凭什么给您呢。

其年、养年自回到谢府,已和延年、棠年一起,每日到族学读书。之年、锦年、流年还小,晨睡还起,故此每日到谢老太太这儿来报到的,就是三个儿媳妇,和三个孙女。

谢老太太微微颔首,并没说话。儿子房中的事她一向不管,不过是一个妾侍,莫说是罚了,便是打了,她这做婆婆的也不便管。

若是由老太太养了,怕不是第二个谢玉郎?性情淡泊不热衷名利,连科举都懒得考。

“给小七的?”何离把小木床前后左右打量过,面带喜色,小床很结实,又有栏杆,小七无论如何掉不下来!

“她怎么这样,这还叫好姐妹?”小樱语气中透着气愤。

正好谢四爷和四太太一道过来了。这是四太太第一回见谢流年,她略带吃惊,竟有这样的婴儿?到了奶娘怀里就大哭,到了亲娘怀里才吃奶?

人才也好,全是花容月貌。谢四爷生得风神秀彻,如神仙中人,自幼受父母钟爱。谢老太太当年为幼子挑丫头真是费尽了心机,太妖艳的自是不能要,不好看的也不能要,千挑万选,才选中了清秀出尘的袁昭、温柔可人的何离。

房子归谢流光,存款归谢流光,谢母的退休工资归谢流光,这些谢流年都没意见。“女儿,妈的医药费、生活费,你们兄妹俩平摊吧。”谢母这一提议,谢流年也大大方方同意了。

大太太想起那一对孩子,也觉可乐,“是呢,才多大。”乐过一阵子,闲闲说起,“要说起来,倒是门好亲事。”南宁侯战功卓著,心机又不深,正是皇家倚重却不会猜忌的权贵之家。

谢大爷温和说道:“待孩子们大了再说。”语气虽温和,大太太和他做了二十几年夫妻,却听出声音中抗拒之意,忙转了话风,说起旁的无关紧要之事。

这是怎么了?大太太心中纳闷。要说南宁侯张雱,十几年前或许京城权贵、世家名门不会把他放在眼里,靖宁侯的外室子而己,出身提不起。可到了如今这时节,还有几人会做这般想法?他骁勇善战,功成封侯,便是名门嫡子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家事很是稳妥。南宁侯夫妇伉俪合谐,三子一女全是嫡出,个个秀美出众。“人间富贵荣华尽,膝下芝兰玉树齐”,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如今京城贵妇们提起南宁侯夫人,哪个不艳羡?身边从无侍姬,只有丫头服侍。回回圣上赐美人,南宁侯定会推却。从前是说“臣家贫,养不起”,后来是讲大道理,“娶妾之事,最伤天理。天下总不过是这么些妇人,一个男子多占几名妾侍,天下便会多出几名无妻之人。如何使得?”说的头头是道。

南宁侯府的公子,过了十岁便只有小厮服侍,不用丫头的。这样人家,试问叫人如何不动心?如今南宁侯府大公子已是十五六岁,年少英雄,气宇轩昂。多少真心疼爱女儿的父母,已把眼光放到他身上。

怎么这样人家,丈夫反倒是不以为然的模样?大太太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小七是四房的女儿,可丈夫一向待子侄如同亲生,待小七也不比有年、瑞年差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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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只写了一半哈,所以抱歉更晚了。这会儿不能算早上,已经是中午了。

晚上再写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