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谢棠年一脸认真,“等她长大了,祖父赏我的小弓箭,父亲赏我的洒花笺,都给她用。”谢老太爷前儿才赏了他一把小弓,满饰珠宝玉石,华贵耀眼,是谢棠年心爱之物。

“我前些时日出城,在郊外看到一帮难民,形容很狼狈。”谢四爷慢吞吞说道“阿离,此时你便如同难民一般。”郊外的难民是遭了天灾,无衣无食,以致流离失所,蓬头垢面。阿离你是因为什么。

“流年,流年。”何离低声呢喃,“这名字很好听。”老太爷给起的名字,自然是好的。

计嬷嬷自是知道四太太心中不快,陪笑说道“她算什么儿女双全?棠哥儿自生下来便被抱走了,一直养在老太太身边,她想见一面都难!棠哥儿也好,才出生的姐儿也好,只能认您是母亲,哪轮得到她儿女双全了?”

医药费流水般花了出去,很快,谢流年银行卡上的钱悉数取光,交给了肿瘤医院。社保能报的项目很少,用进口药,好药,经常不在社保报销范围,经常都是自费。

四太太心一紧,忙问“四爷是如何回绝的?”既说是险险的,当然是没要了。虞县令那样暴发人家,莫说是妾室的妹子,便是正室的妹子,怕也不是什么好的。

“我说,家慈不许。”谢四爷喝了酒,笑容可掬,“一则要保养身子,二则家中已有一妻两妾,两子两女,于愿足矣。”家里这三个女人已够烦的了,还娶?闲的。

四太太心中欢喜,亲手服侍谢四爷洗浴了,换上雪白的里衣,扶他到床上躺下。自家玉郎风神秀彻,投怀送抱的女子多了,他却极少动心呢。成亲八年,除了之前的两个丫头,房中再没添过人。

“家中有这般贤惠的太太,再娶二房作甚。”谢四爷眼神迷离,“还有阿昭,风华绝代的大美人,有你们,我还求什么。”于愿足矣,于愿足矣。

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四太太咬紧嘴唇。不过是有几分姿色罢了,一个丫头出身的女子,便是从小跟着四爷读了几天书,识的几个字,学识教养究竟有限,也配称风华绝代?

“那,阿离呢?”四太太凑近丈夫,轻声问道。那个和自己一样生下一子一女的女人,不得不防。反倒是美貌却生不了孩子的,可以不必理会。

“……阿离倒没什么,就是听话。如今也不成了,硬要亲自喂养小七,把爷倒不放在眼里……”声音越来越含混。

就是听话呀,四太太微微一笑,一个丫头,敢不听话么。四太太还想再问些什么,一眼望过去却不禁失笑,玉郎已沉沉睡着了。

第二天四太太去谢老太太处请安时,一直小心翼翼的:老太太神情淡淡的,明显是有不高兴的事,会是什么呢?

到四太太要告退的时候,谢老太太冷冷吩咐,“择日将二房、三房的空房子收拾了,务必要齐整好看。”这帮不省心的,老太爷秋天才过六十大寿,她们春天就想回来。

四太太恭敬应了,告退出来。原来是因为这个啊,难怪,老太太一向看庶出的二爷、三爷不顺眼,连带着也不喜欢他们的妻子儿女,二房三房要提前回谢府,自是令人不悦。

不过,老太太不管再怎么不喜二爷三爷,从未在银钱财物上刻扣过,这给二房三房收拾房舍,还真是不能小气了。四太太定了主意,分派下人手,有条不紊的清扫、布置起来。

二房三房都回来,家里可就热闹了。四太太暗暗寻思,二太太还好,温柔敦厚,不争不抢,三太太可是常爱端架子,以“嫂嫂”自居,她们这一回来,凭添多少是非。更有二房的三少爷其年、四少爷养年,年纪比自己的延年大不上多少,功课却一向是好的。延年可不能输了给他们。

自此以后,四太太每天必亲自督促谢延年读书,亲自考问功课。谢延年很听话,夜夜挑灯苦读。

“娘,六弟真不听话。”这天下学回来,谢延年跟四太太告状,“我跟他说要用功读书,将来考科举,他不理会我。”

四太太柔声说道:“延儿还小,只管好自己就成了。”要说哪家哥哥不能管弟弟,只是庶出的弟弟本就不亲,多管无益。

见谢延年犹有不甘之色,四太太微笑道:“你六弟自有老太爷、老太太管教,延儿只用功读书便好。”从前想想何姨娘生有棠哥儿总是不高兴的,如今看来倒是好事,幸亏有棠哥儿养在老太太跟前儿,延儿才能跟着自己。

若是由老太太养了,怕不是第二个谢玉郎?性情淡泊不热衷名利,连科举都懒得考。

四太太想着想着,心情愉悦起来,脸上多了不少笑容,待下人也异常和气。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个月过去,春天来了,天气渐渐暖和,杨柳有了绿芽儿。四个月大的谢流年已经能坐稳,已经开始会抓东西了。不管什么到了她眼前,都会兴奋的抓呀抓,有时能抓住,有时抓不住。抓住了她就咯咯笑,抓不住就一脸愤怒。

“得之勿喜,失之勿悲。”谢四爷跟女儿讲大道理。他白衣胜雪,如墨的乌发只用一支竹簪松松簪住,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谢流年大流口水,帅爹啊,养眼!她冲谢四爷咧开嘴笑,热情的张开手臂,谢四爷微笑摇头,不抱她。男人抱孩子,成什么话。

谢流年不甘心。

她转向何离,张开手臂要抱。何离自然欢天喜地抱起她,还拿起帕子要给她擦口水。谢流年转过头不许她擦,顺势热情的倒向谢四爷。

谢四爷吓了一跳,“阿离!”怎么抱个孩子也抱不稳?下意识的接住谢流年,唯恐她摔着。

好白的衣服啊,谢流年口水直流,使劲在谢四爷的白衣上蹭了好几蹭。顿时,白衣变污衣。谢流年大乐,两只小手掌拍了又拍,虽然也拍不响。

这孩子,她是故意的!谢四爷看看被污的衣衫,着实发闷,“等你长大了,定有一场好打!”小孩子家家的这么坏。

何离抿嘴笑笑,“对不住!”伸手把谢流年接了过来。玉郎最爱干净,弄脏他的白衣,也只有小七会干这种事。

谢流年笑得越发灿烂。

谢四爷发了狠,“只打一顿可不成,将来罚你写一千遍‘人之初,性本恶’,不是,罚写一万遍!”到时抄书抄的你胳膊疼,看你还笑不笑,你个小坏蛋。

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谢流年咯咯笑着,作势又往谢四爷怀里扑。谢四爷先是往后退了一步,后来想想反正也这样了,索性任由谢流年扑过来,尽情的蹭口水。

西跨院小小的院子中,先是小孩子的笑声,然后是女人的笑声,男人的笑声,好像很欢快似的。

袁昭带着个小丫头,怔怔立在院墙外。有个孩子可真好,莫看阿离笨笨的,福气倒好,儿女双全。

若是自己也有个孩子?袁昭心怦怦跳起来。自上次流产后身子受损,已服用汤药养了五六年,总该养好了罢?

春天来了,全谢府无论主子下人,侍女仆妇,全按着份例做起了春衫。“袁姨娘要一匹西洋面料。”管针线房的杜嬷嬷为了难,亲自请示四太太,“要裁一件长裙。”这可不在各房份例内。

莫说姨娘了,即便是正房奶奶也只有四套春衫,皆是织锦缎、宫花缎、毛锦、蜀锦之类,再没有什么西洋面料的。西洋面料在京城、南京都难寻,索价不菲。

四太太略思忖片刻,“依着她。西洋面料不走公账,从我这里支银子。”袁昭、何离不管住的也好,用的也好,全都远远超出谢府姨娘的份例。三太太在谢府居住时为此还犯过酸,却也无可奈何:她二人是有奢侈花用,却不走公账,全是谢四爷的私房银子。

谢四爷不事生产,私房银子却丰厚。谢老太太溺爱幼子,嫁妆里最赚钱的绸缎庄给了他两个,供他使散漫钱的。

袁昭、何离处谢四爷一个月里总会过去住上几夜,“玉郎可将就不得”,谢老太太吩咐了,“不为她们,为的是玉郎。”是以这两位姨娘处皆是锦绣铺陈,婉转流丽。

何离素来省事,袁昭却是个爱打扮的,时常制新衣、打首饰。这会子又想起西洋面料西洋长裙了了?随她去。其实她便是不打扮,也是这谢府最美貌的女子。

春风徐徐吹来,谢府花园中,一名姿容出众的少妇巧笑嫣然,独立□深处。她身穿一件西洋面料缝制的洁白长裙,本就苗条修长的身材更加窈窕动人。别出心裁挽了一个高高的发髻,髻上斜插一朵鲜花,一颦一笑,尽皆妩媚可喜。

“玉郎!”一名白衣男子翩然而至,少妇忙迎了上去,“玉郎,你来了。”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他还是念旧情的,这不,他来了。

谢四爷微微一笑,“阿昭寻我有事?”有什么事定要到这花园中才能说。虽只是微微一笑,少妇却觉心头温暖,“玉郎,给我个孩子罢。”她柔媚央求,“我想有个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