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馆的那间展厅里整个下午只有我一个人,我并没有心思看画,而且那天我也没有带眼镜,所有的油画在我看来都是有些变形的。我不知道我现在近视到什么程度了,我很怕我那严厉的眼科医生母亲有一天会突然逼我去查视力,然后现了我的秘密。我对母亲一如童年时代一样敬畏和惶恐,有时面对母亲,我会觉得脚没有地方放。我在展厅中央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一下午,一直在想小时候生过的事,想医院寂寞的白色走廊和大学时幽静无人的白色机房。我在枯燥的数理演算中度过了许多年。直到现在一闭上眼睛还会出现那些波形图、矩阵、方程式,那些间断的记忆像玻璃碎片一般深植在我的脑海里。我是一个现代科学教育的畸形产物,我的想像力在无边的苍白里像雨后的麦田一般无节制地疯长,我总是听到自己影子的叹息声,我知道那是另一个孤寂的自己。

茶,就像一位素心女子,值得细细地品,慢慢去感觉她芬芳的气息。我总是在中午阳光最灿烂的那一刻开始写作,写作对我来说不仅是工作,还是一种如梦如幻的享受。我的写作每每总有香茶相陪,在我已出版的七部长篇中,我一共喝掉了多少茶叶,早已无法统计。杂志社送的“云龙绿茶”回到家当天晚上,我就尝了鲜,单闻这茶叶,有股草木的清香,她香得很宁静,不浓烈,不张扬,没想到云南的茶是这般宁静的,我原以为,一包来自植物王国的茶叶,一定是浓香而又妖艳的,就像植物王国里盛开的花,朵儿大得出我的想象。

现在我知道,“每次都想”是不行的,想到了的事就要抓紧,想去一个地方,明天就去。想见一个人,马上就打电话。想吃的东西,就放纵一下自己的胃。日子很快就会过去,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当唱针像犁一样从轨道上走过,美丽的音乐便像清水一般地流淌出来。

走出地铁站,重新见到外面的阳光,会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大概就出自这种感觉。

我站在那里,想象着蝴蝶飞舞的样子,我看见一些活的色彩从封住的水晶盘中飞出来,先是一只、两只,然后越来越多,大片蝴蝶从我额前掠过,然后盘旋而上,一阵风似地飞远了。

我曾在旅行车上朗诵那本书的序,其中“今夜,直到清晨,这是我最后一次与中国同眠的时刻了,在我们的身后,事物并没有因为我们的离去而停止存在”是我喜欢的句子。车身晃动,抚摸这样的句子使我感到安心。

阅读可以随时随地进入,在候车室,在朋友的房间,在电视演播厅的一角,在酒吧的窗子旁边,在人多的地方,在人少的地方。

吵闹与安静,慌乱与安闲,爱着与失恋,有朋友或者没朋友,有工作或者没工作,事进展得顺利或者不顺利,心好极了或者心糟透了,种种状况下都可以开始阅读。

阅读有时就像飞一样,可以带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