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又问红火没来公司之前在哪儿干。红火说在学校教书。“挺没劲的。”红火想了想又补上句。

老g顿了顿又说:

“妈,你这是干什么?”

本公司为应聘合格者提供髙薪。

紧接着雨季来临,红火整天躺在床上望着玻璃窗上的雨水呆。那雨水开始还是一颗一颗的,每一颗上凝着一个晶莹的亮点,到后来渐渐承受不住了,扑簌簌地连成片,弯弯曲曲地流成河。红火觉得像是有谁在替她哭似的,玻璃上的雨很像一个人攒了很久的泪,而她自己的眼睛却已干得什么也流不出来了——无泪可流。

红火一听这话眼底就嗖嗖冒火,她明明知道母亲也许是好心,但话一从她嘴里说出来不知怎么味就全变了。那日光灯的沙声此刻更响了,仿佛一点就着似的,空气中渗着一种毒素,这种毒素使母女二人四目相对,肝火上升。红火心里明白自己早晚会说出不成体统的话来的,她时时憋着,忍着,直弄得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地痛。这样熬过了一个白天连一个夜晚,一个夜晚又连着下一个白天,红火真正懂得了一句话那就是什么叫“度日如年”。

春花秋月一只手拉在吊环上,另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胳膊,仿佛把自己身体的全部重量全都吊在那一只小小的塑料吊环上似的,以一种极其省力的姿势站立着,嘴里嚼着泡泡糖。

红火把红玉领回家,红火妈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两耳光。

红火侧过脸来眼望车窗外,任由他抱着,也不说话。她心里明白拒绝了他就将意味着什么。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老g,老g可能也并不太喜欢她,老g是那种喜欢“即兴游戏”的男人,鱼钩常年累月都摆放在岸边,钓到的是鱼,钓不到也无所谓。反正只要有鱼食在,就不愁没鱼来咬。他心里这样想,嘴上说出的话却是:“自从看到了你,我才知道世上还有一些值得追求的东西。”这话说得很,很能打动一些爱动感的女人的,其中包括红火。

老g问:“怎么搞的,我今天看你有些不对劲?”

母亲无以对,只好由着她去折腾。红火一天到晚在家里呆着,懒懒散散无所事事的样子,这下红火妈就像好枪手找到猎物那般狂喜,她的精神头一下子就来了。

“看什么值钱你就拿吧。”左晓军说,“反正我不打算再成家了。有些东西也许你用得着。”

他语气果断地挂上电话。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他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

他说着一口川味的普通话,对红火姐妹俩侃侃而谈。妹妹红玉早就听得不耐烦了,一次次地抬起手腕看表,又不时地朝窗子外面的土路上张望,有两只小麻雀一蹦一蹦地在那条小路上相互追逐着,并且叽叽哝哝地说着话。红玉好像听到其中一个小麻雀在说,我要飞起来了,比所有的大鸟飞得还要高。另一个却说,咱们还是实际一点吧,冬天快要来了呀。红玉抿住嘴暗中一笑,她想自己要做一只聪明的鸟。

红火和左晓军离婚的事手续还没有正式办,但实际上两人很久都没有见过面了。红火隐约听说左晓军也已办了停薪留职手续,跟朋友一起到外面去做生意。他俩虽说见不着面,隔三差五的倒也互相打打电话,像平常朋友一样说话聊天,关系倒比在一起生活时更加友善了。每当触及实质性问题,两人也并不避讳,而是实话实说,或者干脆来几句调侃:“你要等不及的话那事咱们明天就办。”另一个就说:“噢不不,如果你要有什么况的话别不好意思说。”

“是你先挑起来的,你这讨厌的小东西,”晓军用力抱紧她,红火听到自己的骨骼吱咯作响的声音,思绪渐渐地升飞上去,这才暂时忘了眼前的鸡毛蒜皮,进人到另一种境界中去。很多夫妻都用来解决两人之间的不愉快,这一招很灵,但效力却很难持久。好比夫妻间的一剂止疼药,只能抵挡一小会儿,等到那阵短暂的狂热像飙风一样刮过去之后,两人之间的问题就会像礁石一样重新冒出海平面。左晓军认为他和红火之间并不存在什么问题,像他俩现在这样生活下去就挺好。

“我想我快要疯了。”红火走回来直挺挺地把自己放倒在床上颓然无力地说。

“怎么不可能自杀?”卡车司机理直气壮地说:“越是像他这种小心谨慎的人就越容易觉得活着没意思。他朝我撞过来我躲都躲不及,怎么倒成了我的错啦?”

“溜肥肠”的婚礼让全校师生大开眼界。他不接受别人送的礼物,而是大大方方地在食堂门口最显眼的地方摆上一只用红纸糊的“捐款箱”,无论是谁进门之前都得先往“捐款箱”里投钱,太小的票子拿不出手,一百两百的投进去连点声都没有。

“红火,我一见你就……”然后他神暧昧看着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可怜兮兮的刚初恋的小男孩。

“晓军,你原谅我吧。”

他死得很好很安静。红火这才明白自己再缠住左晓军即使是把他守成一堆白骨也毫无意义。红火开始动调动的脑筋了。

那女孩在电话里也说。其实红火后来才知道她是因为急着办出国才肯把这份工作让给红火做的。不过就这样红火已经很感激她了。总算有人来救她了,给她指出一条通往外界的路,不然她在坟场那座坟墓一样的园子里关久了,人都快要昏死过去了。

孙小美却遇到了“穷神”,走过别人领地时要加倍给钱。一不小心还出了车祸住进医院,好在一出院就有机会进游乐场,跑来跑去拚命接钱。游戏里充满机遇诱惑与冒险,变幻动荡,乍穷乍富,无可把握。

十个月以后,阿土仔挣足八亿美金,高高兴兴去了香港。

游戏结束时天已经快亮了。

红火在安琪家的沙上眯了会儿,等到听见楼下有人走动的声音了,她便爬起来去卫生间梳了两把头,然后在镜子上给安琪留了张便条:

亲爱的阿土仔,我走了。醒了打电话来。

小红即日。

红火对着镜子把蓬乱的长编成两根辫子,然后她下楼去坐头班电车。整个城市都还在睡眠状态,电车上只有红火一个人。售票员和司机大声聊着天,说着昨天晚上电视剧里的一些节。红火想起在游戏里阿土仔挣的那八亿美金,心里忽然觉得十分空虚,想想那些绞尽脑汁的算计、奔波、相互倾轧,转眼间就变得毫无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