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步撵落在凤仪宫门前时,她才垂着眼认真地整理了自己的衣袍,手指指节却攥的发白。

比预想中还要糟糕一点,坑洼不平的石砖地还吐着凉意,让膝盖又冷又痛。

她放了那样久的血自然很清楚放血伤口的特殊之处,哪怕温芙只放过一次伤口也很难快速愈合,更不要说疤痕都那样快消退得无影无踪。

他瞧过太医院放血熬药的样子,算不上残忍但也不怎么手下留情,她就那么肯定自己熬得住么?

“别,你可千万别去。”温蕊正了正斗笠,“他现在就等着我反悔,看我笑话呢。往后在宫里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得了。”

阿银倒是高兴,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山川笑的合不拢嘴:“主子,这样大的雾奴婢原来在家时从来没见过,这明烛山可真好看。”

孟恪看也不看他,径自为温蕊引着上步撵:“如此怠慢主子的奴才在臣手下还没有过,是臣失职让殿下见笑了。”

一朝重生,温蕊表示:老娘再任人宰割就是狗!

“你不过一时在陛下面前得了脸。司礼监掌印太监又如何,你前面不是没有人坐过这个位子。本宫抬举你,你也要识趣些才好。本宫话就放在这里,今日她不吃下去,就休想踏出这凤仪宫的门!”

“娘娘说的臣都记下了,这便带着九殿下去熬药了。”孟恪面上仍是微微一笑,然后一手拽着温蕊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臣和九殿下告退。”

“孟恪!你一个阉人还反了天了!”一盏盛满茶水的瓷杯应声碎在孟恪脚边,水渍溅湿了孟恪的衣袍一角,孟恪撤下脸上的笑意,回过头去注视着疯魔了似的李氏。

目光里透出的寒意,让李氏不由打了个冷战。

他云淡风轻道:“臣是阉人不假,可有时臣这样的阉人可有用的很。不知娘娘多久未曾见过陛下了?想来陛下的旨意喜好娘娘兴许还没臣一个阉人知晓得多。其实娘娘冥顽不灵也就罢了,臣倒是要劝劝宸妃和云妃两位主子,良禽尚知择佳木而栖,两位主子抱着一块烂木头是等着一个浪花打来好一起共赴黄泉么?”

言罢,他依旧回身搀着温蕊向殿外而去。

云妃和宸妃对视一眼,忍不住脸上的惊慌,匆匆起身告辞。皇后仗着自己李家的权势可以看不起权倾朝野的孟恪乃至出言羞辱,可她们俩母家根基浅薄,可由不得这样张狂。

况且,孟恪出言便是无意针对她二人,此时不撇清关系难道真等着一个浪花打过来,皇后弃车保帅么

纵是皇后不弃车保帅,她们又有把握在孟恪的手里活下来么?还是撇清干系来得安全。

李氏对着她们的背影,好一通谩骂:“两个没胆量的东西,忘了之前是怎么哈巴狗儿似的地求本宫提携么?下次便是跪下给本宫提鞋凤仪宫也断不会让你们再踏进一步!本宫是北周的国母,是皇后!本宫的母家五朝镇北候爵位世袭,本宫倒要看看他孟恪一个阉人能拿本宫怎么样!”

“手疼么?”

温蕊睫毛上挂着薄雾,眼里亮晶晶的,一张脸却比来时还平静地看向孟恪,倔强道:“不疼。”

“还攥着这个烂枇杷做什么,真想吃下去么!”孟恪被她的假话激的有些恼火,又看见她肿的老高的手里还死攥着那颗烂枇杷,更是火上浇油。

温蕊却没有半点体谅他的意思,道:“自然要吃,皇后娘娘说了要吃完。”

“告诉你木直则折也不是叫你忍气吞声。你既然那样听她的话,何不就待在那凤仪殿里受她折辱,岂不两全其美。”孟恪松了搀她的手,温蕊狼狈地弓身扶住一侧膝盖,抬头望他。

“我出来,是来给父皇取药引的,不是为了躲着皇后。”温蕊喘口气,“孟掌印有父皇宠信在前,又有东厂番子在后,做事自然不会畏手畏脚,可我和您不一样。”

“有些事,我不自己忍着,没人替我出头。”

温蕊说得坦然,而后侧过头来便跟孟恪告别:“从明烛山回来这一路多谢孟掌印照拂,结盟的事暂且搁置吧。往后的路您也不必送了,小太监们都认得。”

她一瘸一拐的背影消失在红墙拐角,孟恪看着自己方才搀过她的手,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心里骂道,糊涂东西,人家都不在乎,你自己却巴巴地赶上去,真是下贱的命!

这才把胸口那股气儿压了半口下去。

然而晚上躺在床上时,却仍忍不住想起了驿站那一晚。

他抱她回房,她两手勾着他的脖子,趁他不备“吧唧”就是一口|吻在他的唇|角,笑的像个奸计得逞的孩子。

他素来讨厌女人碰他,往日哪个小宫女不小心碰了他的衣角,他都是要连着里衣亵裤一齐烧了的。

可那晚,竟鬼使神差地没有生出半点不满,回了宫还明里暗里地替她转圜。

真是糊涂油蒙了心肝见了鬼了!

温蕊这一夜也睡得不踏实,左手腕口处里里外外裹了白色的纱布,还是不时有血珠渗出来。不多,但是淅淅沥沥的总是流个没完。

她忍着不适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