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三人约好一起上补习班,杨萱顾着追校草错过了小巷里那场惊世大战。李梦甜把整件事从头到尾描述了一遍,尤其重点描绘少年拎着三袋分类垃圾逆光出场,把恶霸梁子尧打得满地求饶,为国家环保作出贡献之余还顺手救了个美的光伟事迹。

李梦甜胆子小,想往巷外跑,被其他两名男生堵住去路。

长睫微垂,笔端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

顾霭沉眼睁睁的,看着她上一秒还笑容明媚,下一秒说着说着,眼泪就唰地落了下来。

旁边排队的餐客看见这一幕纷纷低声私语,指指点点:

“哇你看那个男生把人小姑娘给搞哭了,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啊,可能是小男女朋友吧,刚听见小姑娘说想吃草莓圣代,那男生不让,小姑娘就哭了,看起来好可怜哦。”

“有没有搞错,买一送一不一起吃难道要女孩子一个人吃双份吗?”

明晞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哽咽着小奶音,抽抽搭搭地控诉:“今天是我十七岁生日,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卑微的,想吃草莓圣代的愿望,你不仅不答应我,还一连拒绝我两次,你真是坏透了……嘤。”

女孩子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群众的批判声愈发激烈嘹亮,硬生生把无辜可怜又无助的顾霭沉钉在了审判的十字架上。

顾霭沉:“……”

顾霭沉两眼一闭,声音发哑:“别哭了。”

明晞吸吸鼻子,水汪汪的眼睛望向他,像只无辜又可怜的小兔子。

顾霭沉把她点的餐品输入后台,艰难地问:“……草莓圣代,还要吗?”

明晞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一起吃吗?”

他把单子打出来给她,说:“我十一点下班。”

明晞眼泪说收就收,笑得灿烂:“那我等你哦,不见不散!”

少年见了鬼似的,转身就跑,钱也没收。

耳尖通红通红的。

明晞抱着全家桶回到餐区,笑得前俯后仰。

杨萱拆开一只鸡肉卷,啧啧道:“人家纯情良家少男,您行行好,可别把人给玩坏了。”

李梦甜躲在嫩牛五方背后,偷看点餐区那边,“那个男生,好像老是在看明晞。”

明晞望过去,顾霭沉已收回目光,忙着手上的工作。

明晞笑眯眯的,“我觉得,他肯定喜欢我。”

杨萱嗤笑,拿薯条砸她,说她自恋。

“我就玩玩嘛,又不当真。”明晞单手托脸,拿薯条在番茄酱里漫不经心地搅着,声音忽然低下来,“不然人生得多无趣啊。”

杨萱和她是发小,比谁都了解明晞的性格,也清楚明家的情况。

杨萱问:“你今天出来,皇太后没说什么?”

“她……”明晞下意识开口,想起出门前谢毓说的话,又摇了摇头,“没,我趁她吃药睡着了,偷偷溜出来的,在外面她管不到我。”

杨萱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就没想过,和你妈谈谈?”

番茄酱蘸得有些多了,口感酸得发涩。

明晞垂下眼睫,“我妈不会听我的,她只听我外婆的。”

明晞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谈,每次提起心里总是堵得慌。明家情况如此,她除了逆来顺受别无选择,不是没想过挣扎反抗,可有时又觉得谢毓说得很对,没有明家,其实她什么也不是。

她就像一只被关在金丝笼里的雀鸟,被豢养太久,连仰望高空的勇气都没有了。

三人一边消灭全家桶一边刷全真模拟题,时针渐渐指向九点,杨萱饭气攻心,合上习题,打着哈欠说:“我撑不住了,我要回家睡美容觉了。”

她收拾好书包,起身道:“你也别玩脱了,明天开学。”

明晞点点头。

李梦甜家的司机已经在肯德基外等候,杨萱搭顺风车回去,明晞和她们告别后又独自刷了一套题。

对完答案,做好错题订正,也才十点半。

她朝点餐区望了眼,少年应该是在工作间内,前台没他身影。

明晞把模拟卷翻过一页,了无生趣地趴在桌面上,眼皮子随着肯德基餐厅内催人欲睡的儿歌越来越沉,笔尖写划的速度逐渐慢下。

刚写完一个解,握笔的手松开,原子笔滚落地面,人也彻底睡了过去。

这觉睡得并不安稳,只浅浅浮在梦的表层,亦真亦假;梦魇像紧紧扼住她的一只手,把她拖回年少时的情景,她痛苦,挣扎,却怎么也无法醒来。

她梦见十二岁那年住进明家,第一次见到谢毓,跑过去很开心地说要外婆抱抱,谢毓厌恶地推开她,说她身上流着那个男人的血,靠近都让人觉得恶心;

梦见第一次上形体课,连续三小时的高强度练习累得她连站都站不住,趁老师不注意,偷偷跑到角落休息了五分钟,被谢毓发现,把她关在杂物间足足罚站了一整天;

梦见第一次参加国际芭蕾大赛前的集训,抬腿时的绷脚动作达不到标准,谢毓拿着小棍子打下来,她哭着向母亲求助,明湘雅只是抱手站在一旁,神情冷淡而漠然。

那年她只有十二岁,在大赛上拿到了第二名的成绩,在后台,谢毓对她因为过度训练还在流血的脚视若无睹,把她的奖牌直接扔进垃圾桶里,用冰冷的语气说明家没有你这样的废物。

她没有哭,那时她已经学会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戴着面具在明家生存。她慢慢走上前,攥住谢毓的衣摆,低声讨好:外婆,你不要生气了,小晞以后一定会拿第一名的。

后来她再也没拿过第二,也终于成为了所有人口中那种人人称羡的女孩子。

她可以冷淡,可以乖巧,可以温柔,可以可爱,她善于观察别人的喜恶,揣摩别人的心思,轻而易举地把自己变成对方最喜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