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泽看了几眼她的身子,知道她清瘦了许多。沈廷烨驾崩的消息传到南郡时,他恨不得马上来京,但战事未停,他一刻也走不开。
“梁承琰什么时候守过规矩?”谢璋和她一起向御花园深处走去,“他还嘱咐专门饿了那使者几天,可真够记仇的。”
自古幼子为帝在名义上都会由重臣或者母家势力扶持。可惜沈余吟母家势力早已散尽,该她这个做姐姐的扶持他。只是她身子不好,朝臣也未必会看中一个公主的意见。
倒不是不相信梁承琰,只是他身边的朝臣一个两个时不时就想往他身边塞自己家的女眷。那些莺莺燕燕整日围着他转,她想想便能气死。
梁承琰被她的话蓦然刺中胸膛,气息也随之不稳。他不怕她怨他,恨他,唯独怕她说出一个死字。
梁承琰脸色原本阴沉的厉害,听到这句话,却无声地笑了一下。
既然这么舍不得,何苦做些会让她伤心的事。
一道闪电劈下来,永延宫内亮如白昼,映明了宫内的景况。她呆呆地站在殿外,看向躺在地上的人。
沈余吟不说话,包扎完了就向后退,蓦然被他用刀尖挑住下巴,面纱缓缓地落下来。
沈余吟松开他的手,极不自然地低着头塞了一个葡萄进嘴,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乱跳。她偷偷瞥他,却对上她探究的目光。
“忘了。”沈余吟才不想说其实是自己偷看话本才知道的。梁承琰的袍袖都被她抓皱了,那只小手又紧紧贴上来。
沈余吟觉着眼前场景熟悉,探头去看那个人影,她从殿前跨出来,向前走去,脚步不自觉就快了许多。她逐渐靠近宫门,因为脚步急,未注意脚下门槛,眼看要摔下去,被人一把捞住。
“可是您还未洗漱梳妆……”
沈余吟不是猜不透他的意思,那人的手先后在她腰间游移,她怎会不知。只是在水中……也实在太过孟浪,她摇了摇头,抬眼看他,声音里有些撒娇的意味:“别在水里……啊……你……”
赤云山,高耸入云。
说到底……梁承琰还是凡人之躯。
萧靖泽抬眼看她微红的眼眶,忍不住想上前,但还是在半米多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像是看出她的疑虑,梁承琰低眸一笑:“那件裙衫的肩处有一只金线勾出的雀,我恰好看到了。”
染绿未理解她这话的意思,便跟着她向前走,一路走到了栖霞宫。皇帝病危,宫门前的看守就散去了,栖霞宫无人守着。
“殿下,若是梁大人问起来……”
“放开,”沈余吟声音很冷,“本宫现在不想看见你。”
“……本宫平日走这些路才不会腿疼,都是你,”沈余吟瞪他一眼,“都是你昨晚……”
方才没注意,那一瞬间涌出来的黑衣人的确太多了,远超出她原本看到的数量。如果真的有人要杀她,她能想出无数个幕后指使者。
沈余吟呻吟出声,喉咙已经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滚……”
这种酒的名字叫沉露,酒量不好的人几口下去就醉了。她抬手就向嘴里灌下一大口,染绿来不及拦,只能在她喝完第一口时抢下瓶子。
沈余吟想起门外的两个人还被梁承琰晾着,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让他们走。”
“公主独自一人来我偏房,不知道有何要事?”
“人想活着何其难,想死又何其难,”她忽然说了一句,明明在笑,眼中却是绝望。
萧靖泽蓦然抬头,听得心惊胆战,他看了她一眼:“殿下,我带你走。”
她不说话,只摇了摇头。
“本宫不愿连累你,也不愿你为此事劳心劳力。”
战事刚起,往下还不知如何发展。萧靖泽是边地藩王,责任重大,不能因她的事情分心。
“你的事,不叫连累。”他沉声道,“我等殿下做好决定。”
若她点头,哪怕眼前是万人阻挡的战场,他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染绿在萧靖泽走后,收拾了那一地的药瓶子,送到了琐事堂。她想让梁承琰瞧瞧,沈余吟受了多少罪。
青鱼还不知道她送来这些是何意,端给梁承琰看时,他拿起了一个药瓶,力气之大将瓷瓶握了个粉碎。
“大人……今日林大人又从沧州递来折子,请求缓战,”青鱼看着他的脸色,将那些药瓶收拾了下去,“主和派还有于大人,这两天的折子也递了不少。”
一个两个都是做惯了软骨头的人,入朝为官只想着保住那顶乌纱帽,难指望他们有认真考虑必须迎战的觉悟。
梁承琰将那几本折子丢到火盆里:“不必理会,以后他们的折子,直接扔到这里面。”
“那殿下那边?”
提及沈余吟,梁承琰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他叹了口气,看向那些瓷瓶:“。”
染绿远远瞧见他来了,连忙帮沈余吟穿好外衫。她身上冰凉,望着那些荷花出神,见他走进来,第一反应是躲。
梁承琰还未说什么,她已开始向后退,手也在抖。
什么时候,她看他的眼神里有了恐惧。
梁承琰的脚步停住。
“吟儿。”
“你别再来了……算本宫求你,”她顾不得尊严与否,出口的话带着颤音。
梁承琰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昨夜她昏了过去,以她的身子,受不住那么剧烈的欢爱。
他是气昏了头,才说了那些话,想要外解释什么,她却不停地向后退。
梁承琰见她快撞上身后的烛台,几步上前将她拉至怀中,一手扶住摇晃的烛台。
烛油倾倒,半数洒到他手上。梁承琰皱着眉,忍住手上伤口烧灼的疼,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没事了,吟儿,”他声音低而缓慢,“是我不好,孩子可以不要,你好生注意身子。”
他不怕一次次妥协让步,怕她身子倒了,怕她脸上再也没有笑容。
沈余吟破天荒地没有挣扎,她任由他抱着,额头抵在他的胸膛前。他有力的心跳隔着衣衫传到她耳中,一下一下打在她心上。
“你放不下本宫,又为何杀掉父皇?”她呼吸缓慢,终于问出了一直横在她心头上让她日夜难受的话。
她并没期待他的回答,只是自顾自问着。
“江山你要,皇帝的女儿你也要,天下哪有这等好事?”她笑的嘲讽,十指碰到了他垂下的墨发。
“你曾说有舍必有得,可到如今了,你舍下什么了?”她笑了笑,却有眼泪流出来,“曾经本宫以为能和你走到最后。不过,那已经是曾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