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瞻到马厩时,正巧碰上跟林铃来清点马车上的行李。

怎么办?等他从林岭回来再找林木之聊聊,“这件事您老别掺和了。”越掺和越乱。

曾辉忍不住在心底翻白眼,这臭丫头饭量真大,可惜就是光吃不长肉!平白浪费了那碗好肉。

两小伙儿的眼神看起来有点不解,黑脸的那个将长枪一指,“什么生米、熟米?!老子让你们留下财物,人滚蛋,再啰嗦,一个都别想活!”。

“这几年他虽然变了不少,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告诉他,他能饶了你?”

“跟嘉盛出去了。”那小子野得很,哪肯像他这般闲赋在家!。

她的眼前一花,他的唇已贴到了她的唇上,一个令人窒息的深吻,几乎能吸走彼此的灵魂。

应该告诉他孩子的事吧?他是孩子的父亲,至少有知情权。

大冷天的,谁那么不怕冷,这会儿来拜山?“谁!”娘俩同时厉喝。

点头,这老头笑得奸诈的很,看来她今年赢得希望不小,不禁喜上眉梢,横着手,看对手们争相报价。

她是个惹人怜爱的女子,日子不久便已获得了罗府上下的欢心,不必做什么,只要刘婆婆喜欢她,大家都会喜欢她。

刘婆婆从桌上端过药汁递给罗瞻,苦笑,这小子一向粗糙,怎会注意到这些事?她也是好心,君锦早已命归黄泉,看着他整日这么不声不响,眉头不展,她心里也不好受,这林小姐冰雪般的人物,又懂医术药理,同样都是大家闺秀,相貌也差不到哪儿去,虽说比前边那位少了些艳色,但一看便知是位好主母,最要紧的,她还是忠良之后,出身比那位好一点,不至于让他为难。她只是想让他早日走出伤痛而已,做得有那么明显么,“已经去了的人,早些放开吧,也省得她走得不安稳。”

君锦看看手上的书,再看看面前那几十个绣娘……年前?那可没多少日子了,可她也不会织绸啊!

嘉盛晓得他不进青阳的原因——他是怕在这种时候想起小嫂子来,毕竟她在那儿住过,也在那儿救过他,只有在战场上,他才会变成原来那个罗瞻,恐怕是不想在这时候被凡尘琐事影响吧。

“小公子晌午在后院玩,走失了——”

君锦并没跟她客气,兀自把围脖围到颈上,“如此一来,才会显得仓皇。”掀帘子,下车,“曾少主那边可安排好了?”

“你去见谁?”低沉的声音里夹带着无限隐忍的怒气。

因此,她必须顺着他的思路,按他设想的步骤开始逃亡,第一步,帮他“引出”那个合作者……

继续道出自己的来意:“辉想请夫人帮个小忙。”仔细观察君锦的反应……真遗憾,仍是没反应,“罗将军如今与田序的对阵一触即,自然是无力顾及东北……所以辉想,也许我鹿山可替将军抵挡住东北方的漏洞。”

她是从回林岭的路上折回来的,因为他要杀的她的亲哥哥。

其实有些矛盾,原本就在路前头,远远看着,知道它总有一天会挡住去路,我们却只想把它交给对方来处理,不愿自己做出选择。

“就是二夫人刚来时,您送得那件金丝黑缎做得长坎肩。”

“娘抱你好不好?”看不惯儿子这副可怜相,蹲身打算抱他,却被丈夫拦住——

“辉听闻田序这厮正打算南下攻取京都,以全他称帝的白日梦,所以想与罗将军一计——何不趁此良辰吉日夺去燕州,阵对青阳?”说得诚恳。

君锦迟疑着打开书信,信上的字体清俊有力,这曾辉应该是个果断精明的人,信中内容如下:

“你是我的人。”

罗瞻望一眼被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擂台,嘉盛这小子,又搞什么鬼?

嘉盛不告诉她罗瞻要回来,估计是想给她个惊喜,如果他早两个时辰回来,她可能真会惊喜,谁让他大半夜突然出现在床上,惊喜没有,惊吓到不少。

因此他一进门,众人都愣住了。

“你忙嘛。”将他的腰带穗绕在指间。

“老爷不必再打,只拔了剑,将我们母女三人一并刺死,也省了君家三顿口粮,岂不干脆!”王氏很少悖逆丈夫的话,当年他违背誓言,带着外室进府时,她的心就凉了一半,但碍着还有儿女,她忍了下来,想不到如今他连女儿的性命也不顾了,她还有什么盼头,“如今我王氏一门没落,对老爷也再无助益,何不干脆了结我们,再找那有用的来?”冷笑。

“这个不通人情的,姑爷是贵客,再有事,也不能头一趟来就拖着人家去忙活,等天阳回来,你与他说,早早让姑爷回府,军营哪里是住人的地方。”

“模样到是长得不错。”君夫人是这么评价二女婿的,“不过脾性看上去硬一些,也不太懂礼。”当着那么多人面做出那等事,实在不是懂规矩的人。

折腰起舞间,眼波流转,望过他一眼——让他知道这是为他而舞……

“凡事都要有节制,不能以为年轻就可以装不懂事,他是个带兵打仗的人,你由着他的心性不节制,这是在害他。”趁只有她一个人在跟前,刘婆婆严肃的给与建议。

“这会儿泡完回去睡觉才不怕冷。”早已习惯这丫头的心性,也不多解释自己不习惯跟众人同浴,只找个理由把她搪塞了。

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父亲大人有所不知,这罗瞻不是一般的盘山土匪,他不光踞着林岭,还占了鲁、延两州,如今对燕云一带也虎视眈眈,我们现在正跟燕州对峙,他在燕云之北,若我们合力取了燕云,既可解青阳之敌,又可占半数燕云,儿子的人去探过,燕州南果有金矿,若夺得此地,我们仗持金矿大可扩军增粮。”

这晚,他们换了房间,她睡他的大床,而他窝在她小的可怜的榻子上……

她没吱声,不过因为他蹙起了眉头才还声道:“十七。”声音软软的,带着吴越口音。

“让你滚!”

虽是匪类,但也许他是个有血性的男人?

“少主——”传令兵奔进中军帐。

曾辉从地图中抬——曾辉、曾赛兰、嘉盛三人坐镇南军,迎战田序大军。

“嘉盛将军领五百骑兵进了伏圈诱敌,至今未曾回转,大当家要引兵去救。”

“不行!让她马上给我回中军帐!”扔一支令箭出去。

“得令!”传令兵接过令箭退出。

大概半个时辰后,曾塞兰闯进中军帐,见到女儿第一眼就是将令箭掷到曾辉的身上,“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人家为了我们鹿山卖命,你却不让去救!”。

曾辉看一眼母亲,再看一眼地上的令箭,没说话,只弯身去拾令箭,因为腰疾迸,差点直不起身,起身后,看着母亲,声调平缓无波道:“你领三千人马去老君山,万一这里守不住,你要借山险阻挡田军进入鹿山,至少在罗将军那边有结果前,不能让他们进入鹿山。”将令箭递到母亲身前,“这是将令,你给我的。”。

曾塞兰凝视着女儿,双目酸涩,她知道女儿的意思,她是要在这里决一死战,自十岁起,她就只哭过一次,想不到老了老了,却还有哭的一天,“得令!”拽过令箭,转身就走,在帐帘处却陡然停下——。

“这些年,委屈你了。”她知道是自己对不起大女儿,但她不会表白,也不知该怎么表白,她是个瘦弱的女娃儿啊,本该被父母护在手心呵疼的,却要面对这么艰难的局面……

望着飘摇不定的帐帘,曾辉苦笑,老太婆啊……连道歉都这么敷衍。她怎么会怪她呢?七岁时,当她从睡梦中惊醒,偷见平日张牙舞爪的母亲趴在父亲那瘦弱的肩膀上哭泣不止时,她惊呆了,一个神一般厉害的女人,居然也会哭得那般凄楚,为了自己的错判军情导致弟兄无辜丧生,为了自己不够强大……从那之后,她改观了对母亲的看法,不再觉得她是个只会揍人、毫无女人味的母亲,她想父亲也是从那之后对母亲改观的吧?这样一个女人,其实是非常可爱的,作为女儿她必须要帮她,要辅佐她变得更加强大……。

掀开帐帘,外面风雪交加,那个人现在还在浴血奋战吧?为了她们鹿山——

会不会怪她不去救他呢?应该不会的……他那么聪明,又久经沙场,怎会不知军情紧要呢?

那个人啊……

她会在这儿一直等,等他回来向她交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