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在竹竿的顶端罩了一把雨伞。每逢雨天他就这样。那只纸叠的小风车儿在灰暗的雨伞下面默默地转着,就象那支歌。

光明与黑暗之间几乎没有停顿。不是几乎,根本没有。朦胧仍然还是光明,就像弥留并不是死。光明与黑暗之间,或者生与死之间,没有过渡,没有哪怕一分一秒的迟疑,但我心里—直很清楚,后来据死灵们说这是一个奇迹。在黑暗中还能记起光明,那些死灵们说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你没有经过忘川?”我想我必是漏网的一个。

“到处都当笑话在传,说他投完票还背了一段语录,背的是‘你们要关心国大事’。”

我只能把他们叫作死灵,包括我自己,也已经是死灵。“死灵”或者“死命”。姑妄之称。这并不是黑暗中的语言,是因为我记得在光明那边普遍有“生灵”和“生命”这样的表达。

“你影响别人!”

由于盒子里的王国太小,就像小孩的玩具,起先这位国王还颇不满意,但是当他透过盒子的厚玻璃顶盖看去,发现盒中的一切看上去都很大时,他慢慢地有所领悟,大小在此无关宏旨,因为对政府是不能用公尺和公斤来衡量的

如果他翻过那座山,那,他就一定要从你门前经过。那山梁上,唯一蜿蜒而下的小路,穿过一大片水田,经过你的门前,然后连接起大路,连接起条条大路,通向市区。

照理说,我还活的什么呢?

“怎么回事?”

日子总在过去,成为一张张作废的卡片。失恋,是一团烟雨,心灵的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布景。

“你说话呀?这么久了,你得给我一个肯定的回答。”

“怎么呢?”

还认得我么,兄弟?老人说。

把牛赶到山里。正是晌午。太阳把黄土烤得发红,要冒火似的。草丛里不知名的小虫子“磁——磁——”地叫。群山也显得疲乏,无精打采地互相挨靠着。方圆十几里内只有我和破老汉,只有我们的吆牛声。哪儿有泉水,破老汉都知道:几镢头挖成一个小土坑,一会儿坑里就积起了水。细珠子似的小气泡一串串地往上冒,水很小,又凉又甜。“你看下我来,我也看下你……”老汉喝水,抹抹嘴,扯着嗓子又唱一句。不知道他又想起了什么。

“别开!”女的说。

“所以你什么时候都不能轻松一下。”

“路才不傻呢,”老孟说。

奶奶说:“真好。树——刮风——”

阿冬闷了一阵,然后问:“是讲什么的?”

这不是幻觉,左面那眼窑前确实趴着一只黑狗,没有光泽的黑毛已经遮盖不住一条条的肋骨,瘪瘪的肚子两边立着尖尖的大腿骨,骨尖似乎随时要刺破它自己的皮。它充满敌意的眼睛盯着我。却一动不动,只是不时嘶叫两声。这时我才觉到,它的嘶叫是那么疲弱,简直象孤苦病老的人在呻吟。

—!知道那么多再累着。”

“瘸子吗?”

[……岁月像无情的铁笔,梅姬,在我脸上留痕迹……]我的“痕迹”在心里,我的岁月像一支长矛,永远扎在心上。我常常梦见狼,梦见熊和迷缝起眼睛的豹。昨夜,我又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杨潇惊慌地跑了过来:“是你吗?”“是我。”她扭亮了台灯,默默地坐在我身旁。屋檐下的破铁“叮叮咚咚”地响,雨不紧不慢地下着,下得那么有耐心。“你为什么还不结婚呢?”她说。我看着她,看着她那有些透明的睡衣。她永远不会知道,当年大勇让我吃了多少醋。如果我现在还能再吃他的醋就好了,我宁愿,宁愿!只要他还

二龙独自核计了好几天,决定务必得让妈抱上孙子再死(嫂子生了两个全是丫头,而母亲的寿命看来不会很长),刻不容缓,他着手托人介绍对象

“扯淡!我前天就算了个‘金榜题名’,结果怎么样?今儿早晨发了第三榜,他姥姥的,这回长工资又吹了!”

“你这是要到哪儿去?”

就这样,陈谜得了脑血栓,偏瘫了。看过契诃夫的小说《一个官员之死》的好心人,便给解教授夫妇取下了“之死”这样一个不好听的外号,并且不怀恶意地叫他们。陈谜听了感到尴尬,但却也感到幸运:没有追究她眼科检查的结果。从此以后,她处处谨慎小心。强令自己的感情紧跟形势,再没犯错误。解教授也为此事感到难堪。从那时起,他觉得在他与别人之间,别人与别人之间,甚至自己与自己之间,欺骗出现了。

“啪!”阿姨一巴掌把小秀儿打了个趔趄,喊:“不许胡说!”

伟男正在摆弄录音机,背对着我。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想吓他一跳。我是一下子楼住他的脖子呢?还是在他耳边大喊一声“呔”呢?可就在这时他转过脸来。

“你儿子怎么着?”有人感兴趣地问。

男声部变得很够劲儿了,很多男学生都尽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浑厚,悄悄地控制着口型。

“你是于志强的哥哥?”表哥问。

姥姥顿时愣住了。

女的摘去落在他背上的一根白发。

他没理会;只是出神地望着那群孩子,象囚徒望着蓝天。

他这么喜欢孩子!她想着,心里难过极了。

“童心是个永恒的主题,”他说,醒来了似的,“我最近发表了一个歌颂童心的短篇,你看到了吗?”

女的没有回答,装作没太注意的样子。

“童心总是想着未来,除了希望,没有别的。”

女的心想:那才糟呢!那希望是经不住磕碰的。“我们都是那样过来的。”她说。

那群孩子静悄悄的,或蹲或站,望着矗立在远处的大殿、大殿闪光的屋顶和红墙。

两个老人也沉默着。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他搓了一把自己疲倦的脸,转过头来笑笑。

“当然。”她靠在他肩头。她在他衣领里看见了许多疤痕,她没说什么,那是预料中的事。他还是比她坚强,象过去一样。她忘不了过去。

“还记得家乡的那个小池塘吗?”男的说,希望气氛能轻松些。“有一回我让螃蟹夹了脚,你在船上又笑又唱。那时候你总爱唱。在大学里你还是爱笑爱唱。”

两颗斑白的头离得更近了。一只蜂儿在他们头上“嗡嗡”地飞,被他赶开了。

“可生活并不象那些歌,”她说。

过了一会她又说:“我们都老了。你说童心?其实我们的心都不那么干净了。”

“只要我们不要总是想过去!不要总背着那么沉重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