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日子里,特鲁尔非常自负,他接受了各种各样应得的荣誉和称号,这都是十分正常的。他驾着飞船向北飞去,由于他对这个区域不熟悉,飞船在渺无人烟的空间航行了好一段时间,途中经过了充满战乱的区域,也经过了现已变得荒芜寂静的区域。突然,他看见了一颗小星球,与其说是一颗星球,倒不如说是一块流失的物质。

如果他翻过那座山,那,他就一定要从你门前经过。那山梁上,唯一蜿蜒而下的小路,穿过一大片水田,经过你的门前,然后连接起大路,连接起条条大路,通向市区。

当然,也翻不了。

“怎么回事?”

也可能没人,并没有人。一间空屋,偶尔讲述老鼠的故事。

“你说话呀?这么久了,你得给我一个肯定的回答。”

“死了就怎么了?”

还认得我么,兄弟?老人说。

那天,队长把一碗“子推”放在炕沿上,让我吃。他也坐在炕沿上,“吧达吧达”地抽烟。“子推”浮头用的是头两茬面,很白;里头都是黑面,麸子全磨了进去。队长看着我吃,不言语。临走时,他吹吹烟锅儿,说:“唉!‘心儿’家不容易,离家远。”“心儿”就是孩子的意思。

“别开!”女的说。

“你觉不觉得这样好?你自己觉不觉得好?”

“路才不傻呢,”老孟说。

奶奶的声音轻轻缓缓地落到近旁:“看什么哪?噢,那是树。

阿冬闷了一阵,然后问:“是讲什么的?”

“你大爹过世后,这窑归了张山家。张山,认得?张世发的儿,不认得?”

—!知道那么多再累着。”

清晨、晌午或者傍晚,你会在这条幽深的小巷中看见我们。我们三个结队而行,最怕碰见天真稚气的孩子。

[……岁月像无情的铁笔,梅姬,在我脸上留痕迹……]我的“痕迹”在心里,我的岁月像一支长矛,永远扎在心上。我常常梦见狼,梦见熊和迷缝起眼睛的豹。昨夜,我又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杨潇惊慌地跑了过来:“是你吗?”“是我。”她扭亮了台灯,默默地坐在我身旁。屋檐下的破铁“叮叮咚咚”地响,雨不紧不慢地下着,下得那么有耐心。“你为什么还不结婚呢?”她说。我看着她,看着她那有些透明的睡衣。她永远不会知道,当年大勇让我吃了多少醋。如果我现在还能再吃他的醋就好了,我宁愿,宁愿!只要他还

“你和谁?”母亲眉开眼笑地看二龙,以为儿子真找着对象了呢。

“扯淡!我前天就算了个‘金榜题名’,结果怎么样?今儿早晨发了第三榜,他姥姥的,这回长工资又吹了!”

正象这抽烟的人也没料到:这两个老太大又召集起十八个老太太,和她俩一样,她们的儿女都是我少年时代的同学。给我买那手摇车的,是二十个母亲。

就这样,陈谜得了脑血栓,偏瘫了。看过契诃夫的小说《一个官员之死》的好心人,便给解教授夫妇取下了“之死”这样一个不好听的外号,并且不怀恶意地叫他们。陈谜听了感到尴尬,但却也感到幸运:没有追究她眼科检查的结果。从此以后,她处处谨慎小心。强令自己的感情紧跟形势,再没犯错误。解教授也为此事感到难堪。从那时起,他觉得在他与别人之间,别人与别人之间,甚至自己与自己之间,欺骗出现了。

妈妈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农村打扮的妇女,小秀儿立刻跑过去,偎依在那个妇女的怀里。那就是小秀儿的妈,我家阿姨。

伟男正在摆弄录音机,背对着我。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想吓他一跳。我是一下子楼住他的脖子呢?还是在他耳边大喊一声“呔”呢?可就在这时他转过脸来。

“喳!”白老头应道,随即抓起“小脚儿”的手,认真地号起脉来。“您是醒着呢吗?”他又说。

男声部变得很够劲儿了,很多男学生都尽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浑厚,悄悄地控制着口型。

“哥……”于志强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姥姥顿时愣住了。

“我划算,外汇真要是那么难得,国家兴许能接收咱这厂子……”

老太太们沉默一会儿,料必心神都被吸引到极乐世界般的一幅图景中去了。

“哎,对了,u师傅,您应当见过外汇?”

于是,最安静的一个角落里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外汇是吗?那可有很多种哪,美元、日元、英镑、法郎、马克……我也并不都见过。”这声音一板一眼字正腔圆,在简陋的老屋里优雅地漂浮,怪怪的,很不和谐,就像芜杂的窄巷中忽然闪现一座精致的洋房,连灰尘都要退避。“对呀对呀,纸币,跟人民币差不多……对呀,是很难得,国家需要外汇。”

这回沉默的时间要长些,希望和信心都在增长。

可是a老太太又琢磨出问题了:“咱们买外国东西用外国钱,外国买咱的东西不是也得用中国钱吗?那您说,咱这东西可怎么换回外汇来呢?”

“不,”u师傅细声地笑一下:“外国人买咱们的东西要付外汇。”

“那就不对了,都用他们的钱,合着咱的钱没用?”

u师傅光是笑,不再言语。

很多年以后,我在一家五星级饭店里看见了那样几件大漆的仿古陈设:一张条案、几只绣墩、一堂四扇屏风。它们摆布在幽静的厅廊里,几株花草围伴,很少有人在它们跟前驻足,惟独我一阵他乡遇故知般的欣喜。走近细看,不错,正是那朴拙的彩绘和雕刻,一刀一刀都似认得。我左顾右盼,很想对谁讲讲它们,但马上明白,这儿不会有人懂得它们,不会有人关心他们的来历,不会再有谁能听见那一刀一笔中的希望与岑寂。我摸摸那屏风纤尘不染的漆面,心想它们未必就是出自那两间老屋,但谁知道呢,也许这正是我们当年的作品。

5三子

冬天的末尾。冻土融化,变得温润松软时,b大爷在门前那块空场上画好一条条白线,砖瓦木料也都预备齐全,老屋里洋溢着欢快的气氛。但阵阵笑声不单是因为新屋就要破土动工,还因为b大爷带来的“基建队”中有个傻子。

“嘿,三子,什么风把你刮来了?”

“你们这儿不是要盖房吗?”

“嗬,几天不见长出息了怎的,你能盖得了房?”

三子愧怍地笑笑:“这不是有b大爷吗?”

三子?这名儿好耳熟。我正这么想着,他已经站到我跟前,并且叫着我的名字了。“喂,还认得我吗?”

他的目光迟滞又迷离。

“噢……”我想起来了,这是我的小学同学,可怎么这样老了呢?驼背,而且满脸皱纹。“你是王……”

“王……王……王海龙。”他一脸严肃,甚至是紧张。

又有人笑他了:“就说‘三子’多省事!方圆十里八里的谁不知道三子?未必有谁能懂得‘王海龙’是什么东西。”

三子的脸红到耳根,有些喘,想争辩,但终于还是笑,一脸严肃又变成一脸愧怍,笑声只在喉咙里“哼哼”地闷响。

我连忙打岔:“多少年了呀,你还记得我?”

“那我还能不记得?你是咱班功课最棒的。”

众人又插嘴说:“那,最孬的是谁呢?”“小学上了十一年也没毕业的,是谁呢?”“俩腿穿到一条裤腿里满教室跳,把新来的女老师吓得不敢进门的,是谁?”

“我——!妈了个x的,行了吧?!”三子猛喊一声,但怒容只一闪,便又在脸上化作歉疚的笑,随即举臂护头作招架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