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承锦虽然没带过孩子,可自觉得自家儿子实在是很好养的了。为此还在玉砚抱怨他小儿子有多难伺候的时候没少得瑟炫耀。

接下来不需要再顾忌陆老太太,最后两个月的时光风平浪静的也就过去了——只除了燕承锦因为时间的一天天临近而日渐不安,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准备着。

他不提玉砚还好,一说这个燕承锦心里更是堵得慌,这郁闷又不知要从何说起,悻悻叹了口气,算是认同了林景生的话。

……怎么可能没事!你没看到我正疼着呢嘛!玉砚没好气地道,他本来就是被家人丈夫捧在手心里宠惯了的,这时候身上正难受着,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玉砚小口小口地吸着气,只觉得疼痛似乎有增无减,几乎连腰也伸不直。他伸手按在石桌上,还没等站着起来,又抱着肚子坐了回去,向前躬着身子咝咝地直抽。

燕承锦虽然情急之下想到来向玉砚打听,可事到临头他又有点迟疑起来——好像他和玉砚也没有熟悉到无话不谈,可以聊这种私密隐讳问题的地步?

“小宝宝。”燕枳这次倒是便不十分坚持,顺着他的话改了口,过了一会又仰起脸看着燕承锦:“皇叔,你什么时候生小宝宝?”

这些想来却是皇上吩咐他必要仔细询问的,林景生虽是后来方才赶到,后面的事项却一直是他在照应,之前的经过他也从卫彻天麻等人的口中得知,倒也不必劳烦燕承锦,便由他接过话去。

他二人之间已然十分默契,林景生光从他的神色上便能明白他的态度。两者都是聪明人,此时也不是详谈的时候,此话便点到即止。

这毛病完全是林景生平时里给惯出来的,但凡是他喜欢的全尽着他。这时自然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含笑着看燕承锦挑挑拣拣吃得差不多了,表示已经够了,他这才将剩下的东西一扫而空。

陆老夫人同那二个丫环被淋得落汤鸡似的,好在许维是准备将来要在这儿成家过日子的,这些日子很是花了些心思收拾,东西物件都还齐全,只是却没准备女人衣服,胡乱找了两身自己没穿过的衣服给她们去换上。

许维松了一口气溜到一边,也不搭卫彻这话。听得卫彻又低声问燕承锦:“咱们把人送到哪?”按说该将人送回陆家同他家人照料是最好,可看陆青桐这样子显然受不得颠簸,从这儿过去也得小半个时辰。而林宅离得最近,但这将人带回去也有诸般不妥,

今日是六月二十五,离他说的日子正好还有半个月,而且陆青桐缓过那一阵,似是也好过了许多,也能够直起身来,虽然脸色还是极不好看,但脸上并没有再露出什么痛苦的神情。

燕承锦没好气地抬手就在天麻头上拍了一记,他要是知道会这般节外生枝他也不愿意走这一趟,可现在放这种马后炮还有用么,先解决眼前的事情才是紧要的。

春桃正在忐忑不安,她方才回过神来,越想越觉得陆老夫人今儿不大对劲,她心里害怕得很,这事也不怎么该找谁说又该怎么说,经时见他两人问起,也巴不得有个人能帮着拿拿主意,。便把之前老夫人又哭又笑,摔了衣服在地上踩的事说了一遍。

陆家下人不多,陆青桐那点事也就完全瞒不住,旁人口上虽不便说什么,但大多数人私下对他还是有些看法的,之前陆老夫人对他十分照顾之时,下人纵然私下打心里看不起他,也只是暗地里嘀咕几句,明面上也不好显露出来,别管心里怎么想,对他也总算是一直客客气气的。

“你还想怎么样!”陆祈年一瞪眼睛道“无凭无借捕风捉影的事,你也拿着当真,还敢找上门去,没把你打出来已经算是好的。王爷改弦易张,按说和陆家已经没有关系了。想想你做的那些事,换个人就是不闻不问老死不相往来也说得过去。可人家看在世玄的面上,到现今都不曾亏待了你,已经很是难得。你莫要再不知好歹。”

当初隐瞒此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怕陆家不肯退还婚书影响到两人的婚事。以及燕承锦不想将孩子留在陆老夫人手中。如今两人既然已经成亲,此事就是传扬开来也动不了两人根本,只是闲言碎语难听些罢了。

磕磕碰碰的讲了半天,林景生到底还是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如此过得三五日,陆老夫人却备了礼物,一大清早亲自上门来对那日之事表示感谢。

却不知此时他心里已经想过数种应对,也有最终不惜撕破脸捉了此人严刑拷问的打算。但面上依旧是微微笑着听道人把话说完,又过去看所谓的神药。那药装在一个素色的瓶子里,方才陆青桐挣扎着不肯服用,此时还攥在一名仆妇的手里,这时他伸手来拿,那妇人也不敢不放。

如今陆家就只有陆老夫人两个正经主子。老夫人为人本就有些寡薄,丧子之后心性越古怪,待人越严苛挑剔,日子久了家里仆从都有些畏惧她,而陆世青虽然年少但掌管了家中钱财事务,也日渐有些威信。此时两人争执起来,这些人也不知道该听谁的,只好磨磨蹭蹭地敷衍着拖延。

许维对此倒是狠狠吃了一惊,这块榆木与冯二小姐来往了这许多时日竟也没有想到男女之情方面去。不过许维在一番手足无措面红耳赤之后,最后本份又老实地表示他一切听从王爷的安排。

见陆世青站着一时没有答应,陆老夫人不由得动气,拨高了声音道:“如今让你当家才几天,便已经不把人放在眼睛里了。只不过让你买些冰块都这样难,日后是不是还要把我和你侄儿都赶出家去!”

一来是本次端午的龙舟大赛,往年皇家也会到场与民同乐一番,今年燕承锦如今身形已显,自然是不好再露面,太后与皇上如今也都没有什么看龙舟的心思,两人商议一番,定下了代表皇家出面的人选。

为此燕承锦一连几次进宫来,见了皇上都是一付面无表情的模样。

接下来说过几句祝贺的话收过太后与皇帝的赏赐。皇帝便起身去料理政事。临走时意味深长地打量了林景生一眼。林景生领会皇上圣意,这是有话要与自己单独交待,又坐了一会,寻了个借口出去。

盒子有点儿分量,燕承锦原本想里头大约是饰一类,他对这些本不太在意,但林景生送的,意义自然又与寻常器物大为不同,心里也是很有几分期待的,却又不好意思地羞涩起来:“我都没有给你准备点什么……”

听到林景生推门进来,他似乎想伸手去掀开眼前的遮挡,却又忍住了,只余缨络在微微晃动。

燕承锦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得微微皱眉。

他说得淡然,玉砚也无话可说,半晌才气哼哼道:“亏得他遇到的是你,换作是别人,试试看不换着花样抽死他。”看他张牙舞爪的恨不能现身说法的模样,显然正是所谓的别人。又转头教训燕承锦身边一众随从道:“你们主子不方便直接动手,你们一个个的也都不知道为主子分忧么?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把一众人都数落了一遍,突地又想起件事情来,瞪着燕承锦道:“我看他身上穿的衣服面料,和你前几天送到我家的似乎是一样的料子?”

燕承锦心里有些巡展,不过转念一想,他来不了,自己倒回去的时候可以不必与舅母同路,要不要‘顺道’过去看一看林景生可还习惯这差事。

皇帝也讪讪地收回了手,突然就觉得悲愤了。他在一旁坐了下来,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方才拿了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瞧着他:“你怎么就怀上了……新婚之夜你不是把陆世玄踹下了床的么?你不是一直赶他去睡书房的么?你怎么可能就怀上了?”

皇帝找过来时,看到的就是燕承锦靠在林景生身上午睡的情景,他没错得自己在那儿站了有好一会儿,两人竟都没有觉他的到来。

燕承锦略吃了一惊,这才想起还有此事。皇帝曾接到过他来信提醒些事,这时又要问他当时的情形。燕承锦便细细说了,只瞒下了在不得已的情形下,自已已经以‘弟妹’的身份阴差阳错地和塔泽见了一面的事。

皇上的面色冷沉,沉吟了片刻道:“本朝历年武试的事意,原是为着军中将士除了军功之外,能有个出身上进的门路。林卿虽才艺出众,却关非行伍出身,年轻人部要多些磨砺,凡事太顺遂了也于他将来的展不好。”

何均神色变幻不定地看了他半晌:“难不成你真想去武闱?”

何均睁开眼,只觉得脸上紧巴巴湿嗒嗒的,听到他这话只好把想伸去挠两把的手放下来。

燕承锦料想此人就是那位私奔了的大小姐。好奇的探头多看了两眼,只见灯笼和火把的光芒映照下,那女子头上的明珠灼灼生辉,将面目笼在一片华光之中,实在看不出黑白美丑来。

燕承锦心下略觉得过意不去,亲自给她倒了杯水,放缓了声音道:“我就是问问,并没有恶意。冯大小姐既然为了那人有勇气背井离乡,想来她是真心喜欢那人,既是自内心,就没有什么低人一等该被瞧不起的地方,方才是我出言冒昧了。”

冯二小姐一身男装,正竖着柳眉非要住店不可,仗着财大气粗,居然也说得理直气壮。

原来孙况等人并不是在中原长大的纯粹的汉人。早先数十年前西陵还未向本朝臣服,那时他们的父母祖辈原是被西陵掳去的汉民。当年林景生的母亲颇得其夫宠爱,甚至专门挑了这么一队与林景生年岁相近的汉人做待卫,一来能与林景生充作伴随,二来也慰她思乡之情。

燕承锦本是漫天要价,只等皇帝哥哥落地还钱。他了解自已兄长的执拗,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对此前这含糊其次敷衍意图十分明显的信件并不感到十分失望。只是把那页轻薄的纸张翻来覆去看了看,撇撇嘴道:“连个玺印都不用,一看就一点儿诚意也没有,这是哄谁呢!说不定写这信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把我弄回去了那里还由得我。”

林景生如何不明白他心里所想,况且今天有人瞧出来了是人家眼光毒辣,但再过些时日,燕承锦这身子可就想瞒也瞒不住了。他心里怜惜,将自己一番计划又默想了一遍,虽然有些行险,却是无论如何也希望能给燕承锦堂堂正正一个名分,而不是这样没着没落的就跟了自己。当下牵过燕承锦一只手来,抚着他的掌心道:“你不用担心。我决不会让你就此跟着我落草为寇,总有让皇上接受的方法。至于我们的去向,定然叫你皇兄想不到就是了……”

燕承锦被他这么一说,也不知是不是受他暗示,当真觉得有几分头晕起来。于是瞪了林景生一眼警告他外人面前老实些,不敢再乱动。

情绪不稳和关心则乱,一双眼多半只瞧着林景生,那里顾得上细看何均,没瞧出场中局势如何也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