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大老远就看见了燕承锦,颠颠的就跑了过来,把燕承锦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还是完完整整囫囵个儿的,才大大松了口气,他在担忧之余说话间多少就有些越了本分,尤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叹气道:“小祖宗!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时候!别人生孩子是能去凑热闹的么?那种事可晦气得很,你自己身子也重了,万一被冲撞了有个闪失谁担得起?你……”

林景生听完这番话,请刘大夫开方抓药的同时,当即与陆世青商议,准备把陆老夫人送到一处城外的庄园子里去静养,同时也少不了安排一众身强力壮的家丁前去“保护”陆老太太安心养病不受打扰。

见燕承锦点了头,他便转身出去,没用多长时间还真端着两碗面回来。

许维骑马先到了一步,已经将房间备好,叫起两个仆从候在门前,马车一到就被迎了进去。这时陆青桐自己是一步也走不了了,下车也是靠几名侍卫上前七手八脚的连搀带抬。几人要将他挪到一间厢房里去,动作稍稍大了一些,他便痛呼不忆。

但也亏得这一番武力镇压的威慑,老妇人肿成猪头的脸上露出些惧怕神色,人倒是老实安分下不少。

他的呻吟声夹杂在雷雨里,听到的人倒没有几个,不过他的动作却是谁都看见了。

那老太婆却是念念叨叨的还要纠缠。

春桃一惊一乍的,只得讪讪地站了出来,朝着陆青桐干巴巴地叫了声小公子。又转向山葵道:“我过来找老夫人,她有没有来过这边?”

陆老夫人在院子里兜兜转转,带着鲜明巴掌印的脸上又露出笑容,这情形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但她除了笑得古怪一些也没有别的引人注目的举动,平时她要做什么也没几人敢管,这时其他人又不知方才生了什么事,仍旧没人上前来招惹她。

别的不说,陆世玄闹出这样的风流帐,先不论是不是被人人算计,总是理亏在先,陆老夫人偏偏一心只想着给儿子留下血脉,压根没去想想别人感受。也亏得人家只是搬出陆家,没有使出手段来对付他。

这人的方法简单直接却称得上歹毒,纵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却也足够恶心人的。

林景生在片刻之间已经转过了数个念头。陆世青并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他既然跑来问得这般直接。想来心底里也是有所怀疑的。

之前最先断言陆青桐怀的是个女孩的游方郎中如今早也找不到了,想来也和这些人一般是收了银子替人办事。而幕后主使更是杳无踪迹。

若是寻常的假道士骗人钱财,便架不住详细盘问。然而这人胆子也算大,神色虽有些不安,但还是将这些问题一一作答,姓名籍贯师承那些一时也看不出是否作假。他自称数月前云游至此,目前在城西葫芦巷租了间房子暂住,至于度碟,他倒是有,此时就带在身上。说到此处他似乎镇定了一些,还将度碟拿出来与林景生相看,原来是个火居道士。

这般过得数日,陆才夫人却没有丝毫偃旗息鼓的意思。她也不知从哪儿道听途说,说是有一道人能配一味奇药,只要孩子尚未出生,佐以法术便给改变胎儿性别,保管叫人要男得男想女得女。陆老夫人一心想要孙子,这等荒诞无稽之言竟然也信了。当真从乡野中寻了那人来家里作法。

燕承锦之前提到替许维说亲一事,倒不是随口一说。眼下燕承锦有大把的空闲,每日里闲得无聊,便琢磨着要把这事给撮合成了。

本来在陆世青看来,兄长去世之后,又出了陆青桐一事使得燕承锦离开陆家,乍然富贵的家境再次中落本是无可厚非。这般人情冷暖亦在情理之中,然而其中的失落滋味对陆老夫人可就不那么好受了。

燕承锦想了想,小太子燕凌性情活泼跳脱,燕枳年纪小些,相对来说这时比他哥哥要乖巧听话。想想自己日后的孩子,还是像燕枳比较好,因此这时与小太子不常见面也好,免得真受了什么影响。因此也不再提,只是让天麻照桌上的点心准备一份,让皇兄走时给小太子捎回去。

后来几日有人事后得知两人成情的消息,几日内续续继继地有人送些礼物过来,林景生应酬了几日,也就渐渐平静下来。其中有些意料之外的却是陆家事后竟也送了礼物过来。燕承锦嶓看着那些东西,猜到必然是陆世青的心意,陆老夫人大约没这份闲心,让杜仲另备了些厚礼并着一些时鲜果蔬送到陆府上去,总之不叫人吃亏。

太后见他神色仍旧平淡从容,即不受宠若惊也不露骄横之色,又识得分寸,微微笑了笑,淡淡道:“在外便依君臣礼数,若是没有外人之时,便不必再讲究这般赘礼。”

熟料笑声未落,林景生的声音在近处道:“想到什么开心事了?”

林景生并没有让他等候太久,他只请了几个近日相熟的同僚,宾客并不多,又都知道他迎娶的并不是一般人,敬了他几杯酒以示祝贺,便径去与孙况等人拼酒,放了新郎官不再纠缠。

林景生唤来小二,将桌面上酒水撤了下去,重新上了几个清淡适宜的菜蔬果品,有在隔壁房间要了两桌饭菜,燕承锦把一众侍卫随从打去吃喝,这才有机会与林景生两人单独相处说话。

燕承锦看看陆青桐那身子,想来这时节要他做足礼数什么的实在是吃力,他对陆青桐心存厌恶,但想到要他挺着个肚子给自己下跪磕头之类的也有点儿做不出来。咳了一声道:“大家在庙里碰上也是个善缘,就不必讲究那么多礼数了。陆老夫人还请自便。我们去看看舅母也该出来了……”说着上前拉了玉砚,哄着道:“走吧走吧!我持你也累了,我们到前面去喝杯茶水,休息一会儿……”

转眼到了太常寺中,舅母一家布了香油钱,转到偏殿去拜送子娘娘。燕承锦一看就窘了,杜仲在一旁倒是笑说这送子娘娘灵验非常,怂恿他要不要也进去拜一拜。燕承锦犹豫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好意思跟去。

燕承锦此时穿得是一套中衣,算不上厚实。他身段高挑,将近四个月的身子站立时还瞧不出什么,这般平躺着摸上去,掌心下可就有点小小的弧度了。皇帝的手掌轻轻地椱在上面,胡乱地摸来摸去,偏偏肚子里的那位今天不太安生,也不知是伸胳膊还是动脚,在他掌心下轻轻的动了动。

燕承锦露出微微尴尬的神色来,半晌才轻轻摇头,吞吞吐吐地道:“用不了两日皇兄定然会让太医来问诊,就不例我亲口说……”

皇上见事已至此,纵然依旧不喜林景生,也只有再次叹息一声,道:“罢了,这也不必急在一时,等你出了丧期再提此事。”

田尚书听得莫名其妙,但总算也看出来皇上对林景生有所不满,他不知道这林景生到底什么地方令得皇上这般看不顺眼,心里暗叹一些可惜,却也不敢再替林景生说话,否则皇帝只怕要责疑他是不是收了人家的好处了。

一行人也顾不上休息,再次整装上路。

一旁燕承锦也是眼巴巴地看着,道:“于危难之中弃你于不顾,回头皇兄要拨了我的皮。而且你不正是来寻我的么?那就不要走啦。人多些毕竟好相互照应,我还指望着何兄受了我的恩情,回头皇兄面前替我说些好话呢。”

冯洛华见对方当真没拿自己怎么样,胆气就上了一层楼,当下呸的一声打断道:“我要找我姐姐,与你们这些奴才什么相干?她肯不肯见我,是你一个奴才主能说了算的么。还不快去禀报你家主人,让我姐姐出来说话!若是再拖拖拉拉的,看我不一把火烧了你们这破船!”

冯洛华被他一句话堵得不上不小,再想到之后前燕承锦所说的大姐私奔一事,虽然不是全中,却也离事实不远,一时之间又是气愤又是无奈,愤然道:“这又不关你什么事!你管得着嘛……”说着越想越是委屈,冯老夫人去世得早,从小是姐姐在照顾她,姐妹俩感情十分深厚。只因姐姐自作主张的婚配,且嫁的还是个外番之人,将冯家老父气得半死,搁下狠话将其逐出门墙,只当从没生养过这么个女儿。一边是老父一边是长姐,偏偏这两人性子都执拗倔强不听人劝,冯二小姐夹在其中左右为难,更有知道其中内情的亲戚指点点,那滋味并不好受。此时燕承锦这个不相干的外人凭着好奇,也要来一问究竟,忍不住悲从中来,说到最后竟哽哽咽咽掉下泪来。

方才领他们上楼的那店小二,在一旁好言相劝:“这位客倌,本店今天客满了,真的没有房间,要不,你还是到别的地方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