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承锦听他叫得实在凄厉可怜,不由得向抬着他的几人道:“……你们手脚轻一些。”自己也跟在后面下了车,脚下却是情不自禁地软,自己也没觉得,着地时才险些崴了一下,天麻和冬青两人一直在旁边小心着,连忙伸手扶住他。

燕承锦点了点头,对这种事也没经验,卫彻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过他也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最初的慌乱过后,勉强定下心来,至少表面上倒是镇定一些。让人去备的马车还没有到,然而这时候却也不能再等了下去了。直接让人将陆青桐搀过来。

燕承锦本来就离得他不远,更是被吓得最厉害的那一个,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试探着道:“你怎么了?你……你该不会是……”

“陆老夫人?陆老夫人?”那边卫彻也策着马围着陆老夫人转了一圈,见她非但形容狼狈,就连面上神情也有些痴痴傻傻,问她话也不知道回答。他已经看见陆家两个丫环一前一后的跑过来,也算有人照应着,如此也懒得过问这老太婆冒着大雨出来冒荡是怎么回事。

她和山葵从前都是老夫人的丫环,两人感情一直很不错。方才陆老夫人突然跑来没头没脑地又是打人又是打人的事,山葵本来还想和她报怨几句,看她脸上有些惊惶,口气又显得焦急,却是和平常大不一样,把话咽了回去,迟疑着道:“你怎么了?”

小丫头这时也没想到别的,就呆呆地站那儿看陆老夫人唱戏似的自个变了会儿脸,转眼才瞧见陆老夫人不知怎么蹭得一身灰土,全身上下脏兮兮皱巴巴,只怕自个又要挨骂,忙又翻找出干净衣服来,战战兢兢地要给她换上。

他知道这个侄媳妇从前就整日就在宅院中厮磨度日,不通人情事理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打安之后看她还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恨恨道:“你家若想要温顺乖巧的儿媳妇,当初就不该高攀郡王;既然迎了郡王过门,就别嫌东嫌西,还指望事事都能顺应着你的心意!他原先就是那样的性子,世人皆知,又不是来了陆家才针对你。想要端出婆婆的架子来,也该先惦惦自己的斤两!”

陆老夫人那性情也不是第一天才这样,燕承锦气恼过一阵便只有暂时放开,转念却是想到背后一手推动此事的人,那才是该让人真正担心的。

当下林景生也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听谁胡说的?”

两人有说有笑地吃过饭,林景生这才提起陆家的事。他知道燕承锦的脾性,凡事都喜欢弄个明明白白,当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给燕承锦讲了一遍。

此时这道士定了定神,嘴巴子也利索起来,与林景生说道,这等阴阳调和的事情,本就是道家所擅长,再辅与奇药炼至的丹药,人力便可胜天。

他们能做的也就这些,算是看在燕承锦与陆世玄到底做过一场夫婿,能照应的便照应一些,尽些绵薄人事。

不过这也不能冒然。与林景生商议一番之后,先着人去探一探两人的意思。

陆老夫人却未必会这样想。陆世玄高中状元且又娶了郡王,连带着陆家也跟着达起来,那些想走门路的,想托情办事的,走不了燕承锦的路子,免不了转过方向对陆家有所巴结。就算别无所图,对陆家也都是客客气气的,毕竟谁也不想平白地得罪了人。

吩咐完一回头,这边燕枳捏得满手都是点心碎屑,又忙寻了帕子沾水给他擦手。而燕枳吃饱之后滚在榻上拿了折扇的玩上面的坠子,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明达年岁与太子相仿,暂时接他进宫与太子作个伴读。孙况等人则一半随船远行,另一半则破例划入各军营中。

太后即然开了这个口,皇帝总不好当面驳了她的面子,甚是不情愿地一摆手道:“日后便依太后所言,林卿平身。”

燕承锦听着他走远,挣开被子摊开手脚,扯着中衣领口以手扇了会儿风,长长出了口气。他喜欢林景生,但要这般私密无间的闺房相处却终究需要些时日才能习以为常。此时房中没了旁人,他无形之中自然放松了许多。

新房内喜烛高燃,暗香弥漫。

这顿饭吃得颇有几分沉闷,何均喝了小半坛酒,这点份量在平时算不得什么,但今日却觉得头晕乎乎的似带了不少醉意。怔怔地坐着了会儿呆,突地起身向燕承锦道:“王爷,何均祝你从此觅得如意郎君,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他打了个酒嗝,迷糊了一小会,毅然道:“就此别过了!”摇摇晃晃地就往楼下走,大约也不记得原先说好了这顿饭是自己请客,未结账便走了。

他力气比那自小娇养的玉砚大得多,玉砚因着自己的身子也不敢挣扎,被他拉着出了院门,这才气呼呼地甩开燕承锦,恨铁不成钢地冷笑道:“就那么个东西,都欺负到头上了,你还顾着他做什么!”

有了太后的应允,又让他把天麻杜仲冬青都带上,此外还加了个曾经服侍过有孕嫔妃的川贝,又让他带足侍卫,燕承锦终于得以出了皇城。

这下子算是证明了它不是赘肉,也把皇帝和燕承锦两人从诡异的茫然里给惊醒过来。

说话的人是几位举子和几位贵女,却只是远远路过,说说笑笑地前往太掖湖边去了,似乎想乘了画舫去游湖。

燕承锦见他终于松了口,暗地里心花怒放。当下倒还勉强不动分声色,只乖巧讨好道:“皇兄,你明日要晏宴请今科的举子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燕凌回头望了望,见他父皇脸色不善,不敢有所违逆,自得放开栏杆回来乖乖坐好。他人小个矮,坐在案后就有些看不清下面的场面,急得不行却又不敢多说。

林景生牵着燕承锦上了马车,车内何均已经坐起身来,皱着眉看着他两人亲密无间地挨一块儿坐着。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当真要进京?”

何均披上外衣,靠在一侧车壁上微微出神,林景生却又取出几个瓶子,倒出些黄黄绿绿的粉未,又倒了些清水在杯子里调匀,向着何均道:“何大人,听你说他动动手的地方离得并不远,只怕他们还会追来,我会些须未手艺,替何大人掩饰一二。免得到时候惹麻烦。”

……

冯洛华神色闪烁,正想‘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燕承锦接着又道:“你跟着他们来的,却不是一路?让我想想,你大姐既然是与人私奔,想必你家里对她这桩亲事大约是不同意的……你想找她?劝她回头是岸?”

那人拍着柜台怒,声音倒脆生生地:“我不管,我就要住这里!你们就是想什么办法腾也要给我腾一间上房出来,我出双倍的价钱!三倍四倍也行!要不你去找人商量,要多少钱我给就是,让别人让一让!”

只见孙况等几人从河岸那个方向走过来。其余两人点了点头算是认同孙况的话,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冷。

林景生咳了一声笑道:“这叫聪明早慧,不叫狡猾……”

而那姓孙的汉子已做了两个孩子的爹,又是个眼光毒的,竟叫他从这些微小的细节里看出了端倪……

燕承锦心绪方才渐渐平静,这才觉自己几乎是被林景生搂在情里,想到舱外还有撑船的人,不由得不点儿不自在,使劲去推林景生,想要坐开一点。

纵然挨了完全不曾手下留情的一盘子,又落到了眼前这局面,但他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人仍旧喜欢得很。何均心里虽如同灌了半坛子老醋一般满心酸溜溜,但看他那般笑容,对着燕承锦的目光仍是忍不住柔和下来。勉强在嘴角牵出一丝苦涩笑意,淡淡道:“王爷,桃桃……我当然认得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