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生名义上还叫陆老夫人一声姑母,两人商议之后,只有让林景生暗中提点一下陆世青,让他多加劝慰,是男是女何尝不是她儿子的骨肉。

燕承锦愣了愣,一连想了几个补救的方案都觉得不妥,抿着嘴又把剪下来的枝叶照原样插了回去,放下了剪刀不吭声地退后两步打量了一会,觉得一时倒还看不出来什么。

陆世青当下听了小丫头的话,拿了钱让她出门去外面买两碗酸梅汤回来。此外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过去与陆老夫人解释一番,免得她改日又想要些家里一时没有的东西,让旁人难办。

燕承锦可以当他的兄长是个梦,却不好对小侄儿不理不睬,挣扎着醒过来,拉过几个软枕靠坐起来,要伸手去抱燕枳。皇上先伸手在燕枳背后一托,小家伙终于爬上去了。

当下哄着燕承锦道:“这也是为人臣子的本份,全部给了皇上也没什么,你关心的事皇上心里也有数,自然会酌情考量,再说这天底下都是他的,合该让他最操心,咱们小富则安就够了。你只管闲着,这还不好。”

今日他两人入宫,却也依着回门的规矩,自然按照长幼的顺序,先给太后行礼奉茶,皇上这一边一时还没来得及搭话。承锦与太后说着话,林景生就在一旁安安静静站着,态度恭敬又不显得拘束,嘴角带着温和从容的微笑,微微垂着眼,视线却柔软地落在燕承锦身上。他显然也是精心收拾了一番,显得长身玉立仪表不凡。

外头早有个人候着。似乎听到他两人说话,门外头也有了些响动,传来天麻压着嗓子与人商量的声音。

正好这时杜仲送了绣样图案来让他挑,燕承锦只得把这些思绪都放在一边,一面翻着着画样,摆手打许维道:“罢了罢了,你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去吧!等我忙过了这一头,再提拔你升个官职,直接找媒人给你说亲去!”

何均收回心神,与林景生各自牵了马出来,跟在了燕承锦的马车后头。

玉砚‘哦’了一声,淡淡笑道:“……说起来大家都还算亲戚,这也不走动,见了面也都不认识……”又转向陆青桐道:“这位面生得很,可从来没有见过。不知又是那一府里深藏不露的少君?这京城里官宦人家的夫人和少君,我不说全认识,也知道个十之,怎么就从来没见过你呢?”

燕承锦平素是对烧香拜佛那一套毫不理会的,这时也是实在是闷得慌,心下就有些意动,转眼去看太后。

燕承锦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觉着兄长定然是得知自己醒来才过来的,再闭上眼装睡也不妥,只好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床帐。

燕承锦早红了脸,哼了一声不想再理林景生,林景生却不怕他嗔怒,托着他下巴,自己凑过去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皇上正低头喝茶,听到他叫那声哥哥眉头就是一跳,再听他后来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放了杯子,眉眼间满是煞气,冷淡道:“他尚未成亲与朕有什么相干!他求朕赐婚朕就一定要如他的心愿么?田尚书倒是十分中意他,田卿家里正好有个女儿,他真想成亲,朕去替他做这个媒好了!”

“朕心甚慰。”皇上回过神来,缓和了面色,勉强道了几句好好表现定有重赏之类的激励话语。他猛然间见了林景生,一时又怒又惊,恨不得立即就下令禁军把这人拖下去乱箭穿心五马分尸一了百了。可偏偏桃桃还下落不明,当着这许多众人也不是把事拌开来讲的时机。

看塔泽从水路赶走了陆路,想来许维动的手脚还是见效了,但塔泽终究是安然无恙,也不知他折损了几个手下。

燕承锦左右看了看,冯二小姐毕竟对这种血淋淋的场面有些害怕,早拉着明达躲到另一辆马车上。。此时车里的都是自己人。遂将自己大前日遇上塔泽的座船以及趁机在船上动了手脚的事简单说了。

这次倒是直接找上门去。冯洛华此前也曾有机会追上他们的船只,但冯大小姐连面也不曾露上一露,每次都是让船上待卫赶她离开。

冯洛华被他方才气势所摄,现在见他又是一付言笔晏晏的模样,心里又气又恨,却当真不敢再大声嚣叫。只好低声道:“你把我弄到这儿来,究竟想谈什么?”

这镇上稍大些的客栈能容得下百十人的客栈也就那么一两家。许维向路边摊贩稍一打听,很快便得知了那行人的去处。他们运气十分不错,那家客栈在接待了塔泽一行之后,刚好还午剩下了两间房间。

明达听了这话也不沮丧。点点头道:“叔叔不能帮我也没关系,这是我的仇,本来就该我自己来报!我现在还小,但我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到时候我定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燕承锦目瞪口呆,看着那十分面熟的鸽子,鸽子脚上还绑着一封折得极为精致的信件。许维不认得这扁毛雀儿还好,天麻指着那奄奄一息的鸽子,都要说不出话来了。

林景生回过头来,只见燕承锦抿着嘴睁圆了眼睛看着自己,也不说话。他脸上绯红一片,像是要滴出血来,惹得林景生不禁想要伸手去摸摸他脸上烫不烫,却被燕承锦一把拍开。他鼓着脸沉默着,露出一付既委屈又慌张的神情,拿眼神无声地责备着林景生。

天麻还正因为林景生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脸上青红白绿的正好看着,听燕承锦这话更是心里叫苦,心道若叫茶壶往脑门这儿来一下这待遇还不如被药晕了的那几位仁兄呢。不管有伤没伤都是看着你跟人跑了,回去面对皇上的怒火是好玩儿的么?当下苦丧着脸一抹泪道:“小的是王爷的贴身随从,王爷身边不能没有我,我当然要跟着王爷走!”

何均尚且记得眼前一黑之前落到自个脑门上的盘子,以及脑后生风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此时眼角余光再扫见他两人衣袖下尚且牵在一起不曾分开的两手,已然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闻他叫唤也只是木着脸轻轻地点点头。

以此同时,瓷器碎裂的声音和重物撞击的闷响几乎不分先后地传来。

他这里脸色难看,对面林景生语气虽和缓,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客气。朝着何均微微一颔道:“这话说出来何将军还请见谅,我虽久仰将军大名,但结识将军却是件不怎么愉快的事情。想来我与王爷结识在先,况且也是情投意合。若说桃桃承诺了不与我见面,此次却是我来见他,算不得他违背诺言。圣上金口玉言,既然答允春闱之后再予考虑,以此为借口出尔反尔本就不该。而何将军明知我两人心意,还要横插一脚,此举和横刀夺爱掳j□j子又有何异。”

他眼眸清澈,神色坦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恼窘迫,反而磊落得让何均心里生出自惭形秽的念头来。

于是他也就只带几名亲信的随从,至于燕承锦带来的人手中,卫彻显然心知肚明何将军这是打算两人独处一番以便增进增进感情。卫彻如此大彻大悟识相上道的人自然不会上赶着要挤到前头去坏人好事,再加上燕承锦到如今还暗暗记恨着他呢,卫彻更是能躲就躲。

只是说着说着,燕承锦常常就不知出神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这个时候虽然看上一付神思不属的模样,却眉眼舒展嘴角含笑的带着些喜意。

何均落在最后,看了看林景生离去的方向,使了个眼色,便有两名他的下属悄悄尾随而去。

燕承锦想让他们别在窗外戳着别在角落阴影里猫着等等,总之就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叫自己见着就成。这话当然和何均说了也没有用,他来的目的本来就是为把自己给看严实了——便含混过去。又朝何均举杯相送,他这次再不客气,直言道:“何大人,正事说罢,你也该告告辞了吧?”

他目光闪烁灵动眼神狡黠,又说得如此笃定自信,倒让何均有些愕然,转念一想,不由得变了脸色:“你们难道……”说起来他到底还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就没办法不在乎这些事,从前的郡马也就罢了,那毕竟是燕承锦名正言顺的丈夫,可要是换作同别人有什么苟且,他心里可就不痛快了。

院中除了燕承锦原本的几名待卫,何均又将自己带来的人手安j□j去,于门外值守。燕承锦看着那一张张严肃得不带表情的脸,心下大感扫兴,看也不看何均卫彻两人,扭头自回了房间。

燕承锦却有点儿心神不宁的。见林景生一直没有说话,不由得有点心慌意乱,对着明达胡乱地点了点头,眼睛依旧不安地瞅着林景生。

春桃被他唬得一跳,睁大了眼愣愣地看着天麻。

但话虽如此说,那药若真是进了陆青桐的肚子里,却是谁也说不好会出什么样的事情。

陆老夫人如梦初醒惊惧不已,林景生回头安抚了几句,劝她日后莫要再轻信人言。又见她对如何处置此事也没有什么主意,并自作主张地将这道人押回去再细细询问,至于那造谣的卖菜婆子及一同作伪的妇人,也要去仔仔细细地查上一番。

安抚住了陆老夫人,那边陆青桐又过来道谢,再交代了陆世青几句。从陆家出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林景生在陆家耽搁得有些晚,想了一想,让跟来的侍卫先押了道人回去,自己转去买了些糕点果脯,准备带回去哄燕承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