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知秋和团长走在前面,好像还在商量着什么。我们其他几个人倒提着上了保险的连弩,伏低了身体,静悄悄地跟在后面。说实在话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团长坚持要我们带着连弩上去,反正也不能用。

“正当我埋头苦干的时候,忽然觉得肩膀被拍了一下。我一抬头,邒涛的深棕色大眼睛带着两粒巨大无比又摇摇欲坠的眼屎出现在我的面前:‘新来的小子,你是不是突破极限了然后忽然觉得耳聪目明身手矫健了?’

“正在我努力不让自己垮到地面上的时候,一只手提着我的背包直接把我拽了起来,再用另一只手扶住我的肩膀让我站稳了,然后顺手捞起我身侧的水壶拧开盖子递到我的鼻子旁边:‘新来的,站直挺住了。我看你这小身板儿这会儿是到了让老爷们也能‘欲仙欲死’的体能极限了。体能极限是多少,你能储备的体能也就是多少。撑过去,你的极限也就提高了,下回长途奔袭的时候你就没那么受罪了。’

“什么叫离队?逃了,就是离队。”

按照惯例,那杯琥珀色的枣子酒的见底的时候,就是余先生要开始分享他的故事的时候。

脸上带着一贯淡淡的微笑,头花白的余先生和平日熟识的酒客们点头打着招呼,缓步走到吧台前面,脚尖轻轻一点,就稳稳地坐在了高脚椅上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了。

“二师傅,好点没?疼得厉害么?还有,那锅粥还能喝么?”

他不是来自东方的说书先生,也不是来自西方的游吟诗人。他从不登台,不弹里拉琴,不唱歌,也不玩惊堂木大扇子,更懒得搞那些“欲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的噱头。原因很简单,他看起来并非以讲故事为生,因为他从不收听众的钱。什么时候一晚上的酒瘾过足了,一段故事讲完了,他就会一口抽干杯中的残酒,不论多少,然后将杯子倒过来扣在吧台上,站起身来微笑地向大家点头致意,随后干脆利落地起身,从楼梯走上自己居住的阁楼雅间。不论谁说些什么话,他都不闻不问,只管走自己的路。等他离开之后好一会儿,大家才会意犹未尽地渐次散去,知己亲朋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一些各自圈子里的家长里短。但是不出三句,每群人的话题都会转回到刚刚听过的故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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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掉头回去的四名马贼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一定是头皮麻,可是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分出两个人回头来应付马群附近生的事情了,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快跑到宿营地去。

望着他们前进的方向,我还以为他们有点人情味,不肯放弃倒下的兄弟,可是看到他们躲进宿营地附近的石块后面,再也不肯探头出来的时候,我在心里狠狠地吐了两口唾沫。

“败类。”

在那么近的距离里面,他们能清楚地看到两个倒下的人只是肩膀上各插着一根灰色的弩箭,他们也一定也能看到自己的同伙还在呼吸。可是他们连探出手去将同伙拖进掩体内的勇气都没有。相反,以自己的伙伴作为肉盾,他们开始使用手中的武器向我们所在的山崖开始还击了,四把突击步枪射出的子弹打得我们周围木屑碎石横飞。

我正在心中骂着这些心狠手辣的胆小鬼,射击忽然停止了。“他们在换弹夹!”团长忽然一声低喝:“全部都有,十秒钟准备,马上索降!”话音刚落,邒涛就抛出两根登山绳到山崖下面,绳子的一端就系在旁边的大树上,程闼和铁铮在绳子抛下去的同时已经将连弩背到背上,将自己腰间的锁扣卡在了绳子上。而我居然没有注意邒涛是什么时候把那些绳子系上去的。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事情了,我只能紧跟着邒涛扣好绳子,等待着团长的指令。

团长早已经换上了特制的钉鞋和手套,一马当先站起身来,直接一个纵深跃下悬崖,然后我听到下面“砰砰砰砰”四声闷响。“枪榴弹!”程闼大喊着,和铁铮一起站起身,各抓着一根绳子,然后就从我眼前消失了。

“下!”邒涛和我刚抓起绳子,枪榴弹的尖啸声已经刺痛了我的耳膜。我大喊一声和邒涛一起一跃而下。十米的距离说长不长,自由落体的话两秒钟就能到底,就算是索降也不过四秒钟而已。可是四秒钟已经足够对方剩余的四个胆小鬼再射出一轮枪榴弹,或者向我们倾泻近半个弹夹的子弹了。

如果论个人喜好的话,我更希望他们使用枪榴弹。因为榴弹的碎片只要不是打到要害,我身上的防弹衣都能把伤害给抵挡个七七八八。但是如果是被一颗枪弹直接命中的话,哪怕是打中防弹衣保护着的部位,少说也是个骨折的下场。更何况他们使用的是开花弹。

对手们没有辜负我的希望,果然第二轮又选择了使用枪榴弹进行攻击。使用近乎曲射的武器来攻击快下降的单兵,这命中率是可想而知么。果然,榴弹在我们的头上一米处的地方爆炸了,纷纷扬扬的石块木屑洒落下来,我身上竟是毫无损。我正窃喜的功夫,忽然腰间的绳子一轻,我感觉自己后仰着身子直坠了下去。

“不好,绳子断了!”我的大脑和前庭立刻高运转,尽力地调整着姿势。我估计自己离地面至少还有个五米左右的距离,按照现在的姿势直接下去的话应该是后背着地,平平地摔成肉饼。紧急之间,我猛地收腹,试图在空中来一个后翻,让双脚着地,然后再想办法卸力。

没想到的是,我刚把头向后一仰,把身体在空中放平,正在提力收腹准备后空翻的时候,一颗子弹带着一阵灼人的热浪呼啸着从我的额头上飞过,擦着我紧绷的肚皮,从蜷起的两腿之间飞过,深深地扎进了岩壁里面。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两腿后踢的势头一下子停住。我只看到锋利的碎石块喷薄而出,撕碎了几片在石缝中生长了许久的绿色的黑色的苔藓,斩断了几根不知道什么草本植物的根系,在空中四散飘荡。

等到我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再做姿势的改变了。如果现在我再后空翻的话,很可能是脑袋着地,摔个脑浆迸裂;最好的结果也要弄个颈骨挫伤,短期生活不能自理。我只好尽力把身体缩成一团,让背后的背包和厚厚的防弹衣作为缓冲物,最大限度地减少冲击力。

就在我闭着眼睛等待撞击生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股大力作用到了我的背上,另一股力量抓到了我的腿上顺势一送,我的双脚一下子接触到了地面。下降的余势未消,拖着我向后倒去。正在我努力调整身形不让自己仰天倒下的时候,又一只手拽着我的背包带将我拉了下去。我虚伸出手掌,想要撑住地面作为缓冲。可是在我还没落地的时候又听到了一声枪响,立刻我感到自己的肩膀上被连弩的带子勒住的地方火辣辣的,下降的势头顿了一下。我看到那四个马贼的枪口向我的方向瞄准过来,随后感到拉我的那只手忽然加力。我反应不及,结结实实地趴在了地上,啃了一大口淤泥。

我“呸呸呸”地吐掉嘴里的泥土,趴在我左边的人从防毒面具里面传过来一个闷闷的声音:“别动,有狙击手。”从身形来看,应该是邒涛那个大个子。我眼睛往左右扫了扫,大致确定了现在的位置。

我们和对面四名马贼枪手之间只有不到四十米,其中隔着一道缓坡,一条不宽的溪流,还有一些杂乱无章的大块原石散布在这段狭小的区域之间。所谓的缓坡,就是说我们一抬头就会把自己的天灵盖暴露在对方的直射火力之下。而且四十米的距离足够他们将手雷一类的武器扔到这里,把我们的零件炸上天。因此,这里不能久留。

我点了点头,向邒涛示意溪水对面的那些堆叠在一起的一堆石料。石料的位置,我们的潜伏位置,还有那四名马贼的位置,差一点点就可以连成一条直线。如果我们快移动到离这里最近的一堆石料的投影区域,借着它的掩护越过那条小溪抵达对岸的话,我们和敌方的距离会进一步拉近,这样方便我们挥人数的优势,达到活捉对方的目的。

邒涛没有说话,紧贴着我的右侧身后,本来没有人在的地方传来了一个的声音:“戴好防毒面具,大师兄很快就要开始行动了。”顿了顿,好像专门为我解释一样的,又补充了一句:“对方的狙击手不在那四个人中间,他用的不是达姆弹。”

我刷地回头,看到团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帮我把背上的连弩取下来了,一颗有些变形的狙击枪子弹嵌在了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