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趁小童不注意,恶趣味地伸手在他腮帮上捏了一把,看着小童气得龇牙咧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笑得前俯后仰,笑完了又道:“学了武功兵法,兴许将来你还能有还手的机会;不学,你就等着爹爹每天来捏脸呦。”

——忘了说,甘氏一门都是信佛,甘离也不例外,他是佛门的俗家弟子。

寻常百姓很少有读书的,众人面面相觑。

河工案之前,武帝膝下三个儿子都是庶出,所以在礼法上,当今圣上身为长子其实是占了大便宜的。纵使武帝因公主的婚事彻底厌弃了崔氏,却对长子依旧信赖倚重,连治理河道这样容不得半点闪失的大工程都能放心托付。

后来朝廷按礼仪规矩派了正副接伴使去迎接安伮使团,按脚程想来如今也该接到人了。

江冲回京已有两月,虽说大多数时间都住在韩宅,但也会每隔三五日回侯府一趟,不为别的,就为检查江蕙的功课。

“你这人怎么还过河拆桥?”韩博摇头叹息,“用得着的时候一口一个‘哥哥’,现下用不着了,就‘一边去’。方才是谁缠着我不让我起床的?”

韩博猛然回过神来,将他拉进怀里,坐在自己腿上。

“不必,一切如故即可。”

“你拜我作甚?”江冲不解。

江冲无奈地笑了笑,柔声道:“看这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谁又惹你不开心了?跟哥说说。”

其实萧栩只是想起当年沉船那晚江冲落水之后的情形,他身在皇室,又是嫡出,就算他从未对皇位有过什么想法,其他皇子们也难免防着他,他和兄长们的感情反倒不如江冲这个隔了一层的表兄这样真挚,而且自从那年江冲救了他一命之后,江冲在他心里的排名就超过亲娘皇后,排第二去了——第一是圣上。

才一会儿工夫,洪先生就已是满面颓丧,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占星台的事与你无关,你为何非要知道。”

“那不是多亏了重光……表兄么?”

两句话的功夫,江蕙也走出轿子,见时辰不早,催促两位兄长快些进去。

他欺负了吗?

江冲听见圣上叹气,他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垂首立在一旁。

“这个混账!”江冲又气又心疼,连忙将她拉进怀里温言哄着。

她这一嗓子嚎得,在场该听见的全都听见了。

江冲许是很久没被人这样悉心爱护过,又或许是因为中午那一通胡思乱想让他毫无困意,但独守空房三年的男人他是万万不敢再主动招惹,只好续上方才的话题:“那掌柜的倒是大度,不愿与我一般计较,便说算了,不就一碗馄饨吗,下不为例,结果真就吃了白食。”

沐浴在暖融融的阳光下,眼前又被手帕的阴影所笼罩着,江冲渐渐有了困意,正当他昏昏欲睡时,忽闻草丛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清醒过来,目光环视四周,最终落在韩博的手边——一条比拇指略粗的小青蛇正左摇右晃地朝着韩博手的方向游过来。

“是什么?”江冲看向那个箱子。

待祝明走后,江冲和周傅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那你就等着瞧。”江冲笑了笑,将碗里的汤并几根野菜一口喝下,抱着头盔起身,“通告全军,一刻钟后出发,攻下药县可以歇息两个时辰。”

施帅沉默了,连带着帐中几位将军看江冲的眼神都不大对劲。

活了两辈子都没人给过他这样大的惊喜,方才当着外人的面还能收得住,此刻怀里抱着朝思暮想的人,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江冲敏锐地察觉到高振想要传达给他的话里暗含着某个意思。

官兵们就地取材,将从山寨地窖中翻找出储存的肉干粗粮淘洗干净,架在火上连炖两个时辰,野菜山菇炖得烂烂的,也不必放旁的调味,掰碎几块盐巴丢进去,熬制出的肉羹汤十分香浓味美,在这寒霜遍地的凛冬时节,能有一碗热汤暖身真是再舒爽不过的事。

高振笑道:“你还年轻,能思虑周全至此,便是大帅在世,也定会以你为荣。”

坋州多山林,盛产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包括毒蘑菇和瘴气,大巫师一族既然要保持高高在上的地位,总得会点旁人不会的手段或笼络或震慑人心吧?

将至弱冠之年的小孩:“……”

这场突如其来的考察,于其他人而言,是笼罩在头顶上的阴云;于韩博而言,却是递到脚下的台阶。

洪……

“住手!”江冲一声断喝。

可惜的是江冲一丝都没能领会到他的用意,还在那继续道:“你们不知道,圣上知道,但他不……”

台下原本还互相勉励的几人,瞬间暗暗较劲起来,唯恐自己没被选上。

“别别别,我这就去。”韩博看着江冲怀里被抚摸得眯起眼睛的狗,心里不由感叹人不如狗。

“你反省的如何了?”

“你们去找你小姑姑玩好不好?”江冲捏了捏顺哥儿肉嘟嘟的小脸。

“那你去问他啊,跟我说做什么?”江冲一脸莫名其妙。

他想起前世的这时候岐王妃已经病重,再过不了多久就会撒手人寰,所以他先前以为的谋夺皇位,其实只是岐王妃在临死前为长子复仇?

江冲眨眨眼,故意曲解圣上的意思:“陛下欲以公主许嫁本是臣家上下的荣幸,可臣四弟江文楷已于年前定了何家的亲事,婚期就在半月之后,若此时贸然退亲,一则是背信弃义有违道义,二则,何家那边也不好交待。此事,还望圣上三思。”

因此,战乱结束后,族人们忙着重建家园恢复生计,实在无余力重开族学。

“要不然让你爹闭着眼把这只苍蝇吞下去?”江冲好整以暇地看向江文楷。

江冲点头。

圣上并未在正殿批折子,而是站在后殿的两口大水缸前叹气。

江冲同贺师爷各坐在一张小木桌的左右两头,说是木桌都抬举了,不过是在两块略显平整的石头上铺了张三尺有余的薄板。

一步一挪地走过去,战战兢兢坐在小板凳上,“哥,你说好了不罚我的。”

蔡新德与他对视一眼,立即便明白了江冲所指——两艘船同时意外沉没,哄鬼呢?

“你去甲板上。”江冲一指窗外,清冷的月光均匀地铺洒在甲板上,细碎的星辰布满夜空,“你去大声告诉所有人你昨夜的丰功伟绩,喊三遍,我就放过你。”

李源忙道:“是是是,江侯爷!我口误,还望侯爷见谅。”

瞿老瞪大眼,仔细打量起江冲,顿时恍然:“竟然是你!”

“好嘞!”江文楷将一小把核桃倒入口中,向江冲挤了挤眼睛,哼着小调离去。

“假的。”韩博想也不想一口承认,“公主府的势力早已不在仲卿的掌控之中,这水浑得很,假装被行刺本来只是仲卿临时起意探路,谁知那位洪先生迟迟不肯断尾自保,这就有意思了。”

“改改改!哥,我错了,松手!”江冲双手护着腰间的痒痒肉,笑得眼泪都快出来。

江冲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强行将怒气压下,微微一笑,俯身在韩博眉心亲了一下,柔声道:“我叫重明去请太医来给你看看。”